洛陽一處僻靜的酒舍里,劉弘、盧植、蔡邕三人圍坐一案,劉備侍立在后。
案上幾碟簡單小菜,一壺濁酒。氣氛略顯沉悶。
蔡邕與盧植本就是好友,這次在洛陽相遇,也算是故人重逢。
蔡邕眉頭緊鎖,飲下一杯酒,終于忍不住開口:“子干,子高,那曹破石之事,竟如此輕易就了結(jié)了不成?據(jù)我所知,此人睚眥必報,絕非善類。且其兄長曹節(jié)對此人極為寵溺,常助其為惡。這次他吃了如此大虧,曹節(jié)竟未發(fā)難,實在令人費解!”
盧植也放下酒杯,沉聲道:“伯喈所慮亦是我憂。曹節(jié)是如今的權(quán)閹之首,其弟受辱,豈能善罷甘休?恐有后招,子高不得不防。”
劉弘?yún)s是不甚在意,為自己斟滿酒,緩緩道:“伯喈,子干,不必過于憂心。曹節(jié)非不欲報復(fù),實不能也?!?/p>
盧植略一沉吟,已然想到了其中關(guān)鍵。
而蔡邕則是追問道:“子高此言何解?這曹節(jié)掌控宮中,且其有擁立天子之功,雖不能說權(quán)勢無二,可要對付你……”
后面的話蔡邕沒有說完,但是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劉弘撇了撇嘴,蔡邕這政治水平果然是路邊一條。
“如今這洛陽朝堂之上,大將軍竇武與太傅陳蕃威勢赫赫,已到了圖窮匕見之時!竇武、陳蕃等清流黨人,其志在何?為鏟除閹宦,肅清朝綱!”
劉弘頓了頓,繼續(xù)說道:“而曹節(jié)、王甫等輩,豈是坐以待斃之徒?他們深知,竇武、陳蕃若成事,便是他們的末日!故宦官一黨,定然也在暗中串聯(lián),積蓄力量,伺機反撲!如今黨人雖占據(jù)優(yōu)勢,可宦官在宮中經(jīng)營多年,誰勝誰負(fù),未可知也!”
“值此生死存亡的關(guān)鍵時刻,任何一方都如履薄冰,不敢輕舉妄動。曹破石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曹節(jié)因此小事,貿(mào)然對咱們以及牽扯其中的袁氏子弟發(fā)難,無異于主動撕破臉皮,提前引爆大戰(zhàn)!更可能授黨人以柄,被其借題發(fā)揮,煽動朝野輿論,陷宦官于被動!此等因小失大之事,曹節(jié)這等老謀深算之輩,豈會為之?”
蔡邕連連點頭,覺得劉弘所言有理,全然沒有察覺到他也被劉弘算成了“咱們”中的一員。
盧植也贊同劉弘的說法,“子高洞若觀火,所言極是。此時雙方都在竭力克制,避免給對方提供開戰(zhàn)的借口。曹節(jié)隱忍,非為寬宏,實乃投鼠忌器。”
見盧植也這么說,蔡邕臉上添上幾分憂愁,“若真如子高所言,黨爭已至如此兇險境地,竇大將軍、陳公他們……豈非處境危殆?閹宦盤踞深宮,陰險狡詐,黨人君子坦蕩,恐難防范暗箭??!”
盧植沒言語。
他雖然一向欽佩陳蕃,可是通過之前勸諫竇武一事,他對黨人很失望。
黨人由竇武這等人物來領(lǐng)導(dǎo),即便真的誅滅了宦官,對天下而言,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劉弘?yún)s端起酒杯,輕輕啜飲一口,臉上并無太多擔(dān)憂之色,“伯喈憂國之心可嘉。只是,我卻以為你不必如此擔(dān)憂,誰勝誰敗,又有什么不同呢?”
蔡邕面露不解,劉弘?yún)s不解釋,只是飲酒而已。
……
夜深人靜,劉弘與劉備回到太學(xué)附近的居所。
白日里劉弘那個答案,在劉備心中縈繞不去。
“父親,”劉備終于忍不住問道,“蔡公擔(dān)憂黨人處境,情真意切。您為何……似乎并不在意?那些黨人清流,如陳太傅、竇大將軍,不都是為國為民、對抗閹宦的忠良之士嗎?天下人皆言宦官為惡,士人為善。若閹宦勝了,豈不是忠良遭殃,朝綱崩壞?父親為何不憂?”
劉弘看著兒子眼中的憂慮和困惑,知道是時候給他上一堂更深刻的“政治現(xiàn)實課”了。
他坐直身子,展了展衣袖,頗有一種練得身形似鶴形,云在青天水在瓶的超然之感。
“阿備,你自小生在涿郡,長在涿郡,見過幾個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