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破舊的道觀里,在經過良久的沉默之后,劉弘率先開口。
“陳公,世上事,若仔細論之,又哪里又什么對錯之分呢?
今日之敗,非你之過,何必自苦如此?如今陳公依舊是士人表率,為天下士人所仰望,還望公珍惜有用之身!不為自己,也當為了天下!”
聽到這番言語,陳藩緩緩抬起頭來,他盯著劉弘打量了片刻,忽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便是子干之前所說的劉子高嗎?是你助子干來救老夫的?子干來救老夫,心中無所求,老夫是信的。那你呢?救我這樣一個將死的老家伙,你又想要些什么?”
劉弘笑了笑,“事到如今,陳公身上,又剩下些什么呢?只有士人之中的名望了?。 ?/p>
盧植一愣,看向劉弘。
救人之前,劉弘并未和他提及此事啊!
陳藩也驚訝于劉弘的直白,“此言何意?”
在陳藩看來,若是這劉弘想要用他在士人之中的名望作為投靠宦官的進身之梯,那他就立刻撞死在這殿中!
只是,劉弘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倍感意外。
“陳公背負的士人之望,我確實是想要的。只是我是個懶人,對士人風骨也不感興趣。做不來這種負重前行的事。將替陳公背負著士人之望前行的,并非是我,而是子干!”
這話一出,即便是盧植也是滿面驚訝。
劉弘站直身子,俯身一拜,良久未起。
“陳公,那該死的仗你已經打完了,應行的路你已經行盡了,當守的道你守住了。從此以后,自有公義的冠冕為你留存??墒牵煜氯说穆愤€要走下去!今日之后,宦官必然勢大!士人必遭屠戮!士人可不黨,卻不可無首!還請陳公,傳火!”
陳蕃愣了許久,待到最后,他忽的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嗎?”
他轉頭看向盧植。
作為多年的天下士人之首,陳蕃雖不能說熟知每一個士人的底細,可對各州之中有些名氣的士人,他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近來在幽州聲名鵲起的盧植,他不僅知道,還曾特意遣人前去暗中調查過。
調查得到的結果,也好,也不好。
好在,這盧植確實是個文武雙全,有才有德,心懷漢家天下的正統儒生。
不好在,這盧植和他年輕時實在太像了。
剛直不阿,嫉惡如仇,面對不公,寧死也不會屈從。
正因為盧植似他青年時,他才明白,盧植這種人,若是進了朝堂,固然是懲奸除弊的利刃,可也最易折斷!
他陳蕃,也是靠著許多運氣,這才茍延殘喘到如今的。
他知道,只要他相召,盧植這種人,哪怕明知會折斷玉碎,依舊會選擇進入朝堂。
只是,陳蕃卻不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