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之后,短短時日,洛陽城內重歸繁榮。
那日宮內宮外的廝殺與流血,仿佛不過是一場春秋大夢。
唯有昔日賓客如云,如今卻空無一人,血跡尚未完全退去的竇大將軍府,印證著朝堂之中那場改天換地的大變革。
劉弘暗中令人送走陳藩后,倒是得了幾日空閑。
今日清晨,劉弘騎著赤火,早早的就出了門。
他要去見一位幽州故人。
與街上的喧囂不同,張奐府中此時卻是極為冷清的。
宦官利用完了他,士人唾棄他,張奐這個昔日的涼州三明之一,如今可說是“人憎鬼嫌”。
得知劉弘來訪,張奐令人將他迎入府中。
昔年在軍中時,張奐佩劍從不離身,今日他卻卸去了甲胄,舍去了佩劍,只著一身半舊的深衣。
平素挺直的脊背,此時卻也佝僂了幾分。
劉弘進入屋中時,張奐正背對著門,站在懸掛的巨幅邊塞輿圖前,身影在昏暗中顯得格外孤峭、沉重。
那圖上山川依舊,可看圖的將軍,卻讓人覺的心如死灰!
“張公?!?/p>
劉弘在門口站立片刻后,緩緩開口。
張奐的肩膀幾不可察地一震,他如今最怕見的,便是故人。
良久,他才緩緩轉過身。
那張飽經(jīng)風霜、刻著塞外風沙痕跡的臉上,此刻帶著濃濃的自嘲。
張奐望著劉弘,許久之后,才開口說道:“幽州一別,已有數(shù)年,子高倒是風采如昔?!?/p>
劉弘應道:“張公卻是蒼老了不少?!?/p>
“如何能不老呢?邊塞之地的廝殺,不過生死而已,痛快的很?!?/p>
張奐嘆息一聲,“可這朝堂之上的廝殺,說來也是可笑的很,殺來殺去,竟然連對手都看不清。你今日前來,想必是聽說了之前的事情吧!論行軍作戰(zhàn),我這一生不弱于人??烧撨@做官之道,我在官場上,大概也就是個小兵罷了?!?/p>
劉弘默然。
張奐果然不愧是涼州三明之一,只是吃了一次苦頭,就明白了自己的不足。
反觀蔡邕,屢屢吃苦頭,依舊不撞南墻不死心,想要在政治上有所建樹,結果最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子高啊,我雖出身涼州,可少讀經(jīng)史,頗好經(jīng)學,素慕圣賢之道,向來是站在士人這邊的??蓻]想到啊,這洛陽士人,依舊視某為涼州武夫!若是士人先來尋我,與我言明其謀劃,則那日宮變之時,我又豈會被宦官矯旨誆騙!”
說到這里,張奐心中激憤,一拳砸在墻壁之上。
劉弘當然知道他為何激憤,心向黨人,卻被宦官誆騙,親手促成了竇武之死。
此事之后,張奐應當是不能在洛陽待下去了,甚至這個官能不能做都難說。
張奐令家中仆從去取酒水,說今日要和劉弘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