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冰冷,力道卻大得驚人,仿佛溺水之人最后的掙扎。
“子干…你看到了…這條路,太難了…太難了…”他喘息著,眼中那點(diǎn)微光劇烈閃爍,“清君側(cè),正朝綱…談何容易?竇武身死族滅…我…茍延殘喘…這條路,荊棘遍地,白骨鋪就!走下去…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
他死死盯著盧植的眼睛,“接我的擔(dān)子…不是風(fēng)光…是枷鎖!是永無止境的負(fù)重前行!是時時刻刻懸在頭頂?shù)睦校∈且烟煜律n生的苦難,都扛在自己肩上的…最苦最苦的事!你…可想清楚了?”
他沒有勸說,只是用平緩的語氣,將未來道路上最黑暗、最絕望的一面,赤裸裸地?cái)傞_在盧植面前。
此時陳蕃的心中極為矛盾。
他也分不清,到底是想,還是不想,讓盧植成為下一個陳蕃。
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上盧植心中,沖散了所有的猶豫和遲疑。
他反手用力握住陳蕃冰冷顫抖的手,挺直了腰背,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
“陳公!此苦此難,此枷鎖此利刃…弟子盧植,愿擔(dān)!天下蒼生之苦,弟子…愿扛!雖九死其猶未悔!”
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陳蕃面色復(fù)雜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今日之后,中原再無他的立足之地,唯有遠(yuǎn)遁塞上。他年已八十有余,這一生,多半是再難回到中原了。
陳蕃拉著盧植的手,低聲道:“子干,日后就要苦了你了,幫我,也幫我輩讀書人,看著這座天下。”
盧植紅了眼眶。
劉弘默然。
任何一個群體,都是不能一棍子打死的。
士人之中,固然有投機(jī)之人,有趨炎附勢之徒,可也有錚錚鐵骨,一心救國的真正讀書人!
陳蕃大笑一聲,抖擻起精神,看向劉弘,“可有準(zhǔn)備?”
劉弘取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筆與許多布帛。
陳蕃大筆書之!
這些都是陳蕃寫給故人的書信,也是日后盧植能接替他遺留下的中原士人之望,證明他盧植是陳蕃衣缽傳人的證據(jù)!
作罷書信,陳蕃抬起頭來,看向劉弘,感慨道:“也不知百年千年之后,后世之人,談起我陳蕃,會做何定論?!?/p>
劉弘笑道:“后世評價如何,如陳公這般人物,又何須計(jì)較。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只要天下還好,陳蕃這個人是好是壞,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陳蕃大笑。
人生都已落到如此凄涼境地,可他聽到劉弘這番話,卻竟覺快意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