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立不安,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絞著皮裘的邊角,昂貴的錦緞被他揉搓得起了皺。
案幾上的熱湯,他一口未動。
當(dāng)劉弘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時,劉子敬猛地站了起來,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弘……弘弟!你……你可算來了!”
劉弘的目光在劉子敬的臉上停留了一瞬,他沒有立刻回應(yīng)這份“親熱”,而是緩步走到主位坐下,拿起仆役新奉上的熱湯,輕輕喝了一口。
隨后他才抬眼,平靜地看向這位素?zé)o往來的族兄。
“兄長冒風(fēng)前來,不知有何貴干?”
劉子敬被這冷淡噎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慍怒,但很快被更深的恐懼壓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聲音帶著哭腔:“弘弟!救命啊!你救救阿若吧!我那不成器的長子,他……他被人陷害,下了大獄了!”
劉若?
劉弘腦中浮現(xiàn)出一個被劉子敬寵得有些跋扈、眼高于頂?shù)纳倌晷蜗蟆?/p>
他不動聲色,繼續(xù)啜飲著熱湯,“哦?阿若世侄?因何事下獄?兄長在涿縣素有清名,交游廣闊,怎會求到我這個偏居鄉(xiāng)野、只知與銅臭打交道的‘破落子弟’頭上?”
劉衡臉皮漲紅,又羞又急:“弘弟!你……你莫要取笑為兄了!這次是真攤上大事了!是……是新來的那個外鄉(xiāng)豪強(qiáng),王奎!此人不知從何處鉆出來的,仗著在郡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在涿縣橫行霸道,強(qiáng)買強(qiáng)賣!
阿若年少氣盛,前些日子在酒肆與他起了些口角……誰知,誰知那王奎竟如此狠毒!勾結(jié)縣衙的胥吏,羅織罪名,硬說阿若偷盜了他家傳的玉佩,還打傷了他家仆役!人證物證俱是偽造!我上下打點(diǎn),使了不少錢財(cái),可……可那涿縣令,你也知道的,素來和咱們族中人不睦!竟……竟不肯放人!眼看著就要過堂定罪了!弘弟,阿若他才十六啊!若真定了罪,刺配流放都是輕的!他……他這輩子就毀了??!”
劉衡說得聲淚俱下,情真意切。
他確實(shí)是走投無路了。
平日里引以為傲的“清名”和所謂的“交游廣闊”,在真正的強(qiáng)梁和官府的勾結(jié)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劉弘靜靜地聽著,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他放下茶盞,指尖在光滑的案幾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規(guī)律的“篤、篤”聲,在寂靜的偏廳里格外清晰。
良久,劉弘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緩。
“兄長,你我雖為同宗,血脈相連。可這些年……你似乎,并不太愿意承認(rèn)我這個‘族弟’?平日里,樓桑里的路不好走,臥虎莊的門檻也太高……似乎從未沾過子敬兄的貴足?如今,令郎身陷囹圄,兄長走投無路,這才想起,涿縣還有我劉弘這么一個人?”
“你甚至……”
劉弘微微前傾身體,一字一頓:“都不愿意,真心實(shí)意地,叫我一聲‘族弟’?”
空氣仿佛凝固了。炭火的噼啪聲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