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蕃的眼珠似乎動了一下,但那目光依舊空洞,里面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剩下一種麻木和茫然。
陳蕃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敗了?”
兩個字,仿佛用盡了他殘存的力氣。
“竇…武死了?”他又問。
“竇大將軍兵敗,與侄竇紹自剄于朱雀闕下。頭顱懸于都亭示眾。王甫、曹節(jié)矯詔,張奐被蒙蔽…黨人,大勢已去。”
陳蕃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閉上那雙枯井般的眼睛,兩行渾濁的眼淚,順著臉上的溝壑,無聲地滾落下來,滴在布滿灰塵的深衣前襟上。
在今日之前,有人說剛強君子陳仲舉會哭,定然是沒人信的。
他沒有哭出聲,但那無聲的眼淚,比任何嚎啕都更顯悲愴。
他為之奮斗一生、幾乎觸手可及的理想,他寄予厚望的盟友,兄弟、故人,就在這短短一日間,灰飛煙滅。
支撐他精神的脊梁,徹底斷了。
盧植感同身受,劉弘則是為之默然。
支撐理想主義者活下去的,恰恰正是理想本身。
而理想主義者的理想,又往往會支離破碎。
千百年來,好似從來如此!
陳蕃的聲音微弱如游絲,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疲憊和萬念俱灰,“吾年近八十…畢生所求…清君側(cè),正朝綱…中興漢室…到頭來…竟是一場空…一場空啊…”
他枯瘦的手無力地垂落,那截枯草飄然落地。
哀莫大于心死!
自他入仕以來,始終堅持著掃清天下的理想,從未停止過斗爭!
數(shù)十年來,深恩負(fù)盡,死生師友。
可無量頭顱無量血,換來的,卻是今朝盡成空!
陳蕃緩緩抬起頭來,看向盧植與劉弘二人,問出了一個他之前從不會問,甚至不會想的問題。
“我真的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