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對妻子使了個眼色,吳氏會意,立刻收起針線,低頭退入內(nèi)室。
劉弘則整了整身上那件半舊的深衣,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堆起一種混合著驚喜、熱情乃至一絲恰到好處慌亂的復(fù)雜表情,大步流星向門口走去,同時口中高呼:
“哎呀呀!稀客!稀客?。⌒珠L!是哪陣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快請進(jìn)!快請進(jìn)!”
聲音洪亮,透著發(fā)自肺腑般的歡喜。
“冤大頭”上門,他自然也是真歡喜。
他一邊快步走著,一邊手忙腳亂地彎腰,似乎真的在慌亂中踩到了自己的衣擺,踉蹌了一下,才堪堪穩(wěn)住身形。
木門處,一個穿著簇新細(xì)麻深衣、頭戴黑色介幘、身材微胖、留著兩撇油亮八字胡的中年人站在門外,正是同族富戶劉盛劉元起。
他顯然被劉弘這夸張的“新版倒履相迎”弄得一愣,臉上矜持的笑容都僵了一下,不過隨即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受用。
劉盛心中想著,這劉弘雖然混的不好,可倒是頗為知禮。
“賢弟,太客氣了,太客氣了。”劉盛打著哈哈,邁步進(jìn)來,商人習(xí)性使然,目光習(xí)慣性地在簡陋的堂屋里掃了一圈。
“兄長能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阿備!愣著干什么?還不快給你元起叔父看座!”
劉弘一邊熱情地招呼,一邊極其自然地伸出手,一把緊緊握住了劉盛保養(yǎng)得宜、有些肥厚的手掌,用力搖晃著,眼神灼灼地盯著對方,“兄長的手,這般溫厚有力!一看就是掌財納福的富貴手!”
劉盛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切握手”弄得又是一怔,手掌被攥得有些生疼,想抽又不好用力,只得干笑著:“弘弟說笑了,說笑了……”
他目光落在正努力搬動一個破舊草墊的劉備身上,“這就是賢侄阿備吧?一晃都這么大了。”
劉備放下草墊,小臉緊繃,努力回憶著父親剛才的教導(dǎo)。
他走到劉盛面前,并未立刻行禮,而是抬起小臉,極其認(rèn)真地問道:“叔父,您覺得我阿父這個人,怎么樣?”
聲音清脆,帶著孩童的直率,卻問得突兀。
劉盛和劉弘都是一愣。
劉弘心中暗罵這小崽子不按套路出牌,方才真是白教他了!臉上卻依舊堆著笑。
劉盛捻著胡須,打著官腔:“令尊嘛,忠厚仁義,古道熱腸,這在咱們涿縣,可是有口皆碑的,涿縣小孟嘗豈是浪得虛名……”
他正想敷衍幾句場面話,劉備卻猛地轉(zhuǎn)過身,小小的身影跑出堂屋,一直跑到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桑樹下。
此時日頭偏西,金紅色的光芒穿過繁茂巨大的桑樹樹冠,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劉備站在樹下,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指向那如同華蓋般籠罩庭院的巨大樹冠。
他轉(zhuǎn)過頭,小臉上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的昂揚(yáng)神采,聲音清亮,穿透了堂屋的昏暗,清晰地傳到劉盛和劉弘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