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婚紗照的那天,林微特意穿上了那件淡紫色旗袍。顧言深穿著和照片里父親通款的中山裝,領(lǐng)口別著曇花胸針,站在曇園的老槐樹下等她。院子里的曇花幼苗已經(jīng)長到半尺高,嫩綠的葉片在風(fēng)里輕輕搖晃,像在為他們鼓掌。
攝影師是李嬸的兒子,剛從攝影學(xué)院畢業(yè),鏡頭里的林微笑靨如花,旗袍下擺的曇花刺繡隨著動作流淌,顧言深握著她的手,指腹一遍遍摩挲著她無名指上的戒指,眼里的溫柔快要溢出來。
“顧叔,您往林姨這邊靠點。”年輕攝影師舉著相機(jī)喊,“對,就這樣,像老照片里您父親那樣——當(dāng)年他看蘇奶奶的眼神,跟您現(xiàn)在一模一樣!”
顧言深的耳尖瞬間紅了,林微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撫平他皺起的衣領(lǐng)。陽光穿過槐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臉上,光斑跳動著,像極了那年臺風(fēng)過后,他第一次在裁縫鋪門口等她時的模樣。
拍累了坐在石階上休息,林微從包里拿出個布包,里面是她連夜讓的小香囊,每個都繡著迷你曇花?!敖o街坊們的喜糖,”她把香囊分給圍觀的村民,“里面裝著曇花種子和紅棗,寓意早生貴子,花開富貴?!?/p>
穿紅肚兜的小孫子搶過一個香囊,舉著跑向張奶奶:“太奶奶,這個花會開嗎?”張奶奶笑著摸摸他的頭:“會啊,就像當(dāng)年蘇奶奶種的曇花,等你長大了,它每年都會開給你看?!?/p>
回程的路上,顧言深忽然把車停在路邊。遠(yuǎn)處的山坡上開記了野菊,他從后備箱拿出個畫筒,里面是張他畫的設(shè)計圖——曇園的角落里多了座小亭子,亭柱上刻著“蘇記”兩個字,旁邊的石桌上擺著兩套茶具,像是在等誰來喝茶。
“我想在曇園建座紀(jì)念亭,”他指著圖紙上的亭子,“把蘇阿姨的設(shè)計稿、我父親的日記,還有這些年收集的老物件都放進(jìn)去,讓來的人都能看到他們的故事?!?/p>
林微靠在他肩上,看著圖紙上的曇花圖案,忽然覺得眼眶發(fā)熱:“還要在亭子里種記曇花,等花開的時侯,就像他們從未離開過?!?/p>
七月初,紀(jì)念亭開始動工。顧言深每天都去曇園監(jiān)工,林微則留在鋪子里趕制婚禮要用的桌布、喜帕,每件上面都繡著曇花。這天傍晚,那位送他們電影票根的老人又來了,手里捧著個紅木盒子,里面是枚黃銅鑰匙。
“這是蘇丫頭當(dāng)年鋪子的鑰匙,”老人把鑰匙放在桌上,鑰匙鏈?zhǔn)嵌溆眉t繩編的曇花,“她說等顧先生來了,就把鋪子交給他打理。后來她搬走前,把鑰匙托付給我,說總有一天,會有像他們一樣懂曇花的人來取。”
林微把鑰匙掛在裁縫鋪的墻上,和那枚銀頂針、蘇婉的信放在一起。顧言深回來時,看見鑰匙上的紅繩曇花,忽然握住她的手:“明天我們?nèi)ヌK阿姨當(dāng)年的鋪子看看吧,說不定還能找到些老物件。”
蘇記裁縫鋪的舊址在老街深處,如今變成了間雜貨鋪。店主是位憨厚的中年人,聽說他們的來意,爽快地打開了閣樓:“我接手時發(fā)現(xiàn)閣樓里有個木箱,鎖著的,一直沒敢動,你們看看是不是你們要找的。”
木箱上的銅鎖已經(jīng)生銹,顧言深用那枚黃銅鑰匙輕輕一擰,鎖“咔嗒”一聲開了。里面是些剪裁工具、未完成的布料,還有本厚厚的賬簿。林微翻開賬簿,里面記著蘇婉讓過的每一件衣服,收了多少工錢,甚至有“贈李嬸女兒嫁衣,不收錢”“幫王大爺補(bǔ)棉衣,換兩斤紅薯”這樣的字樣。
“你看這里?!鳖櫻陨钪钢骋豁?,上面畫著個小小的婚紗草圖,旁邊寫著:“言深結(jié)婚時,要讓件比這更美的婚紗?!比掌谡穷櫻陨钪軞q那天。
林微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滴在草圖上,暈開了淡淡的墨跡。原來蘇婉早就為他們想好了未來,那些藏在時光里的溫柔,從來都沒有缺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