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司洞
這些日子里,梅羸的足跡踏遍了大大小小的城鎮(zhèn)。
他像只謹慎的候鳥,每到一處便分散著購置制作傀儡的材料,畢竟要湊夠木傀的用量,單靠一座城池實在難以支撐。
從南方嚴寒的竹鎮(zhèn)到西域干燥的木市,他在大燕國境內繞了個大圈子后,才最終往北方行進。
尤其為了尋那紋理細密、靈氣充沛的上品木料,他在盛產檀木的青檀鎮(zhèn)一待就是三個月,眼看著鎮(zhèn)外的槐樹從抽芽到落葉,才終于攢夠了合用的木料,頂著漫天飛雪踏上歸程。
等他回到北境之地時,距初來此處已恍如隔世。
千有四年六月
狂風裹著沙礫刮過北境的城墻。
“龍將軍,今年各地大旱,田里的收成連往年三成不到,軍費實在湊不上啊?!?/p>
王公公尖細的嗓音在花廳里響起,指尖捏著茶盞的蓋子輕輕叩著杯沿。
“陛下的意思,是讓部分弟兄卸甲歸田,也好減輕朝廷負擔……”
龍揚垂在袖中的指尖掐進掌心,面上卻做出為難之色:“公公可知,這些弟兄跟著末將在沙場上滾了十年,刀頭舔血換來的情分。如今遣散他們回鄉(xiāng),可那點遣散費連置幾畝薄田都不夠……末將實在張不開這個嘴啊?!?/p>
他抬眼時,眼角余光瞥見王振眼皮子輕輕一跳,心知對方聽進了話,便朝身旁親兵使了個眼色。
鎏金托盤被紅布蓋著端過來時,王振的瞳孔驟然縮了縮,布角滑落處,露出的金塊在陽光下泛著灼目的光。
他喉結滾動兩下,語氣立刻軟下來:“將軍體恤弟兄們的心,咱家回去定會如實稟明陛下。只要將軍肯將半數(shù)兵馬調回京城……錢財嘛,陛下向來寬厚。”
待王公公揣著金塊笑盈盈地離開,龍揚才轉身看向屏風后:“軍師,您說那老東西會乖乖送錢來嗎?”
韓松搖著羽扇輕笑:“將軍忘了?這兩年咱們北境的鐵騎踏遍草原,兵甲器械比京營還精良三分。陛下夜里怕是連覺都睡不安穩(wěn),這一千萬兩白銀,他必須掏?!?/p>
龍揚望著窗外陰云密布的天際,指尖摩挲著腰間佩刀的紋路。
離那一天,確實越來越近了。
與此同時,北境長城往西三百里,梅羸正坐在蒼瀾城的“順風樓”里,盯著樓下熙攘的人流出神。
瓷碗里的牛肉湯早已涼透,他卻渾然不覺,心里只想著城外十里地的央司洞。
傳聞那里藏著能凝魂聚魄的大方蟲草,正是他修煉百草訣的關鍵。
“聽說了嗎?鎮(zhèn)北軍的人昨兒進了薛總兵府,領頭的可是南衣!”
鄰桌酒客的話突然鉆進耳朵,梅羸握筷子的手頓了頓。
“北境槍神啊!前年胡軍犯境,他單槍匹馬沖透敵陣,長槍挑落三百員敵軍,那叫一個威風……”
他垂下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傀儡紋,南衣的名字,讓他下意識的想要躲開。
他搖了搖頭,將殘湯推到一旁,悄然起身離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