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奢立于山道口,看那道青衫背影越走越遠。
暮色漫過青石板時,梅羸忽然抬手按了按心口,望向天邊城鎮(zhèn)方向,眼底似有墨色翻涌,像是藏著無盡的心事。
腰間那柄長劍隨著步伐輕晃,在身后拉出細長的影子,一直延伸向遠方,如同他漫長而未知的前路。
山風(fēng)卷著落花掠過肩頭,轉(zhuǎn)眼已被風(fēng)吹去了不知何處,徒留一片蒼涼。
十月初
細雨織盡江湖路,亂劍碎云入清風(fēng)中
城樓飛檐下,風(fēng)過銅鈴叮咚作響,訴說著江湖的滄桑。
梅羸將青衫領(lǐng)口又緊了緊,混在挑擔(dān)趕車的人群里,鞋底蹭過青石板上的苔痕,拐進了煙柳巷。
那株老槐樹下,高挑著一面杏黃旗,旗角被風(fēng)撕出細口,倒像是被藥汁浸舊了的模樣,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
門楣上“同春堂”三字已被歲月磨得發(fā)黑,推開門時銅環(huán)輕響,滿堂藥香混著陳木味撲面而來,像是走進了時光的深處。
掌柜的坐在柜臺后撥弄算盤,竹制算珠碰撞聲忽急忽緩,倒像是在算計著什么天機,又像是在為這亂世打著節(jié)拍。
梅羸裝作閑看貨架的模樣,目光掃過青瓷藥罐上的朱砂標(biāo)簽,指尖卻在袖中摩挲著書頁上的朱砂批注,像是在與過往對話。
三排貨架逛罷,袖口已沾了些紫蘇與當(dāng)歸的碎屑,帶著淡淡的藥香。
他望著空落落的珍稀藥材格架,不由得輕吁一聲,忽見西墻根下斜倚著個蓑衣老者,正就著窗縫漏下的光,用竹片剔除指甲縫里的泥垢,每一下都像是在剔除歲月的塵埃。
那老者抬頭時,眼角皺紋堆起,竟似藏著整座山的褶皺,每一道都是歲月的印記。
“小郎君可是尋不見想要的靈根?”老者往地上磕了磕煙袋,火星子濺在青磚縫里,瞬間熄滅,如同轉(zhuǎn)瞬即逝的靈光。
“老朽背了四十年藥簍,踩遍方圓八百里山頭,不敢說認得天上星斗,卻能叫得出地下每株草的小名兒?!?/p>
梅羸聞言轉(zhuǎn)身,瞥見老者腰間懸著的牛皮藥囊,繩結(jié)處還纏著幾縷枯黃草須,像是某種靈植的殘莖。
他從袖中摸出片曬干的銀杏葉,用指尖在葉面寫下三個藥名,老者湊近了瞧,渾濁的眼珠忽然泛起清光,如深潭映月,轉(zhuǎn)瞬卻又被皺紋揉碎。
“前兩種聽都沒聽過,倒像是海外仙山的靈物。”
老者扯了扯嘴角,露出顆缺了半邊的后槽牙,像是在苦笑:“唯有這靈墟草”
他忽然壓低聲音,枯瘦手指在柜臺上虛畫一道山谷輪廓,仿佛在勾勒一幅神秘的地圖。
“十年前沉風(fēng)谷那場大雨,小郎君可曾聽說過?那天夜里,谷中靈氣聚作金橋,靈墟草現(xiàn)世,連天上星子都跟著落了幾顆下來”
老者渾濁的眼珠忽然泛起微光,似有十年前那場黃沙掠過瞳孔,將往事帶回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