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子
那一記輕柔的幾乎不存在的觸碰,像一滴水落入死寂的池塘,瞬間打破了吳桐沉浸式的悲傷。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哭泣聲戛然而止。他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還帶著未干的淚痕,茫然地看向腳踝。
什么都沒有。
錯覺嗎?
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視線最終落在了那個安靜的紙箱上。
在昏暗的角落里,那團紅色的、果凍一樣的小東西,正靜靜地躺著。它那只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睜開,豎直的瞳孔正直勾勾地,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狼狽的身影。
它能感覺到這個人類的情緒風暴,正在平息。那股洶涌的、名為“悲傷”的能量潮汐正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困惑。
是的,他在困惑,同時也在觀察它。
少年的目光在它身上停留了很久,像是在確認什么。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氣,用手背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從冰冷的地板上站了起來。他沒有離開,而是再次蹲下,這一次,他離紙箱更近了。
一股專注的不帶任何敵意的審視,將它籠罩。
接著一只手伸了過來。
那只手很干凈,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在剛才的哭泣中,指關節(jié)被他自己攥得有些發(fā)白。現在,這只手帶著一絲猶豫和試探,緩緩地、緩緩地伸進了紙箱。
它沒有動。它只是看著那根食指,離自己越來越近。
指腹,帶著這個人類特有的、溫熱的體溫,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它的身體。
一種奇妙的觸感,通過被接觸的部位,迅速傳遍了它的全身。那觸感很輕柔,像羽毛拂過,帶著一種謹慎的暖意。它的身體,似乎比它自己想象的還要有彈性,在那根手指的輕壓下,微微凹陷下去,又在手指離開后緩緩恢復原狀。
“……軟的。”
少年低聲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語。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驚奇。
他似乎是覺得這個行為是安全的,膽子也大了一點。他的指腹開始在它的身體表面輕輕地滑動、撫摸。從它光滑的頂部,到身體的邊緣。動作笨拙又溫柔。
對它來說,這是一種全新的數據輸入。它的身體正在記錄這種名為“撫摸”的交互方式。記錄這種接觸帶來的壓力、溫度、以及對方傳遞過來的、不再是悲傷而是純粹好奇的情緒。
“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啊?”少年一邊摸,一邊輕聲問道,仿佛真的在期待它的回答。
它當然無法回答。
見它毫無反應,少年似乎也不在意。他收回手,盤腿坐在紙箱旁,歪著頭,開始了一場單方面的、充滿了荒誕想象的對話。
“你是……外星人嗎?坐著隕石掉下來的那種?就像電影里演的,目的是占領地球?”他煞有介事地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說什么驚天秘密。
“……”它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不對不對,”他很快自己推翻了自己,“外星人應該更酷一點,至少得有激光槍什么的。你……你就是一灘史萊姆。”
他好像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嘴角向上扯了一下,但很快又垮了下去。
“那就是……誰家實驗室里不小心泄露的生化產物?”他的眼睛亮了一點,想象力開始脫韁,“比如……失敗的美容凝膠?還是……能吃的寵物果凍?嗯……看著沒什么食欲。”
他托著下巴,一本正經地分析著,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它默默地處理著接收到的信息。它將“外星人”、“激光槍”、“史萊姆”、“美容凝膠”、“寵物果凍”這些無意義的音節(jié),與少年臉上那種奇異的、混合著認真和荒唐的表情進行匹配。
“總不能一直叫你‘喂’,或者‘那個東西’吧。”少年苦惱地抓了抓自己半干的頭發(fā),“得給你取個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