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雞肉腸（第2頁）

雞肉腸

一整天的蟄伏，非但沒有讓它的渴望平息，反而像是在干燥的木柴上不斷摩擦，幾乎要燃起實體化的火焰。它能清晰地感知到，構成它身體的能量正在緩慢地、不可逆轉地消耗著。

然后，那個熟悉的氣息回來了。

吳桐的氣息。

他身上裹挾著一股復雜的、由疲憊、屈辱和壓抑混合而成的負面能量場。這能量場并不美味，甚至有些“渾濁”，但它源自一個鮮活的、充滿溫熱血液的生命體。這讓風信子潛意識里蟄伏的捕食欲，再次被喚醒。

他蹲了下來，將一股更濃烈的氣味送到了它的面前。

那是一股混雜著肉類油脂、多種香料和大量淀粉的復合氣味。在人類的嗅覺中，這或許是誘人的。但在風信子的感知里，這是一種駁雜、低效、被過度加工的能量體，就像用華麗的包裝紙包裹著一塊毫無價值的石頭。

它甚至不如昨夜那只老鼠體內(nèi)最差的一塊肌肉。

巨大的紅色眼瞳，冷漠地注視著這根被遞到面前的、名為“雞肉腸”的東西。它的表面油亮，顏色是極不自然的粉紅色，一看就是由各種無法分辨的、劣質(zhì)的有機物碾碎混合而成。

風信子的內(nèi)心，充滿了鄙夷。

然而，它也清晰地感知到了吳桐的情緒。

這個清瘦的生命體，正將他那脆弱的、名為“期待”和“慰藉”的情緒，全部傾注在這根劣質(zhì)的食物上。他像一個向神明獻上自己唯一祭品的卑微信徒，渴望著得到一點點回應。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一顆小石子，投射出他今日所承受的壓力和委屈。

如果拒絕……會怎么樣？

一個冰冷的、策略性的念頭，第一次在風信子的意識中成型。

如果它像對待那半塊饅頭一樣，對這根雞肉腸不屑一顧，這個脆弱的“飼主”，他那不穩(wěn)定的情緒可能會徹底崩潰。一個情緒崩潰的食物源，是不穩(wěn)定的，是不可預測的。維持他的情緒穩(wěn)定，讓他持續(xù)不斷地為這個巢穴提供安全，并伺機帶回更高質(zhì)量的能量……這似乎是一個更優(yōu)的選擇。

這是一種投資。用一次屈尊降貴的進食，換取更長遠的、更穩(wěn)定的回報。

在吳桐那雙充滿期待的、猶如受傷小獸般的眼睛注視下，風信子，動了。

它伸出數(shù)根觸手，不再是閃電般的捕食，而是用一種緩慢的、帶著一絲優(yōu)雅的姿態(tài)，纏繞上了那根溫熱的雞肉腸。觸手的前端分泌出具有強烈腐蝕性的消化液，那層薄薄的腸衣幾乎在接觸的瞬間就宣告溶解。

然后，它開始吸收。

整個過程依舊是無聲的。那根雞肉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被觸手包裹的部分開始，一寸寸地消失、融入風信子的身體。那些駁雜的淀粉和劣質(zhì)的蛋白質(zhì)，在它強大的消化能力面前，依舊被輕易地分解、吸收。

一股微不足道的、暖烘烘的能量流入體內(nèi)，幾乎無法撫平它那深不見底的饑餓感，甚至還引起了它生理上的一絲反感。

但風信子控制住了自己。

當整根雞肉腸被完全“吃”掉后，它甚至刻意地、讓自己身體的紅色變得更加鮮亮了一絲，體表也散發(fā)出一種滿足的、微微發(fā)熱的能量波動。它用最柔軟的觸手尖，輕輕地、安撫性地，碰了碰吳桐停在紙箱邊緣的手指。

它在用行動告訴他：我很喜歡。謝謝你的投喂。我很滿足。

而這一切，都只是一個捕食者，為了更好地麻痹獵物，所做出的最冷靜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