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少年漆黑的發(fā)絲滑落,滴落在他削瘦的下頜上。他的眉眼很清秀,但眼神里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警惕和疲憊。那雙眼睛,在看到它的瞬間,明顯地收縮了一下。
它感到自己被注視著。那目光不帶任何情緒,只是純粹地在觀察、分析。像是在評估一個從未見過的、怪異的物體。
少年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很瘦,窄窄的肩膀在寬大的校服下顯得更加單薄。他似乎被凍得有些發(fā)抖,嘴唇?jīng)]有血色。
它試圖動一下,向這個潛在的威脅展示自己還活著。但身體的衰敗超出了它的控制,只有一根最末端的觸手尖,微微地、痙攣般地抽動了一下。
這個微小的動作,似乎打破了少年凝固的觀察。他眨了眨眼,長而密的睫毛上沾著水珠。他蹲了下來。
世界瞬間被拉近。
那張臉占據(jù)了它全部的視野。少年身上那股干凈又有些落寞的氣息也隨之撲面而來。他離得很近,它甚至能看到他眼底深處,對自己這個怪異存在、毫不掩飾的審視。
他伸出了一只手。一個老舊的表盤上帶著劃痕的電子表,被雨水打濕貼在他蒼白的皮膚上。
他沒有直接觸碰它。他只是撿起旁邊一根被雨水泡得發(fā)脹的樹枝,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戳了戳它膠狀的身體。
軟的。無害的。
它能感覺到少年得出了結(jié)論。
然后,他站起身沉默地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諢o一人的小巷只有雨聲。他的警惕似乎從未放松過。
他要做什么?踩碎它?還是就這么離開,任由它在這里消融?
它已經(jīng)不在乎了。它的意識像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然而,少年接下來的舉動超出了它的理解范圍。他走到巷子角落,從一堆被丟棄的紙箱里,撕下了一塊還算干凈干燥的硬紙板。他走回來,再次蹲下,用那塊紙板,非常笨拙地、一點一點地,將它從冰冷的積水中鏟了起來。
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它被放置在平整的紙板上,離開了那攤能奪走它最后一點溫度的冰水。
(請)
初遇
少年端著紙板,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有些嫌棄,又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一眼這團黏糊糊的、還散發(fā)著淡淡血腥味的紅色生物,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家。
最終,他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輕輕地嘆了口氣。那口氣在濕冷的空氣中化作一團小小的白霧,然后迅速消散。
他端著它,用一種近乎于端著什么易碎品的姿勢,轉(zhuǎn)身走出了小巷,朝著遠處居民樓的燈火走去。
它的眼睛無神地望著少年清瘦的身影,世界的景象在他平穩(wěn)的步伐中輕微晃動。雨水不再直接打在它的身上,被少年的身體遮擋了大半。
一種陌生的、微弱的暖意,從承托著它的紙板,透過少年掌心的溫度,傳遞過來。
意識的燭火,在徹底熄滅之前,重新燃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光。
老舊的聲控燈在吳桐踏上三樓樓梯時應聲亮起,昏黃的光線勉強驅(qū)散了樓道里濃重的濕氣和鐵銹味。他走得很快,腳步卻放得極輕,像是午夜?jié)撔械呢?。懷里那塊承載著未知生物的紙板被雨水浸得有些微軟,他不得不更用力地托著,冰冷的濕意透過紙板滲到他的掌心。
每一次電梯門打開,或是有鄰居家的防盜門發(fā)出響動,他都會下意識地繃緊身體,將紙板往懷里又收了收,用自己單薄的身軀將那團小小的紅色完全遮擋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么,或許是怕被人看見這個怪東西,然后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麻煩,是他生活中最想避開,卻又如影隨形的東西。
終于,他站在了自己家門前。一扇漆皮剝落的深綠色鐵門。他用空著的一只手,從校服口袋里摸出串在一起的兩把鑰匙,有些笨拙地將其中一把插進鎖孔。
“咔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