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沉甸甸地壓在老舊的居民樓上。樓道里的聲控燈早已罷工,只有盡頭那扇門縫里漏出一點昏黃的光,像垂死者最后一口微弱的氣息。鑰匙在鎖孔里轉動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門開了,一股混合著消毒水、陳年油煙和若有似無的腐敗氣息撲面而來。南枝晚站在門口,像是被這味道釘住了片刻,才側身擠進去,反手輕輕帶上門,隔絕了外面空洞的黑暗。
客廳很小,堆記了雜物。唯一的光源來自角落一張折疊床邊的臺燈,燈光渾濁地照亮床上一個蜷縮的身影——她的父親。他睡著了,眉頭卻緊鎖著,枯瘦的臉上刻記了病痛和歲月侵蝕的溝壑,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費力而渾濁的雜音。
南枝晚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沒有溫情,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審視。她放下肩頭沉重的帆布包,里面裝著剛結束的便利店夜班工服和幾本厚重的專業(yè)書。動作很輕,但帆布包蹭過桌角,還是發(fā)出一點窸窣聲。床上的身影動了動,喉嚨里發(fā)出一串意義不明的咕噥。
她立刻屏住呼吸,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直到那雜亂的呼吸聲再次歸于沉重,她才極其緩慢地直起身。廚房里一片狼藉,水槽里堆著沒洗的碗筷,灶臺上蒙著一層油膩。她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沖在手上,激得她微微一顫。她沉默地開始清洗,水流聲是這狹小空間里唯一的背景音。動作機械、精準,每一個碗碟都洗得干干凈凈,擺放整齊,仿佛在執(zhí)行一項不容出錯的任務。
回到自已用布簾隔開的“房間”——其實只是客廳陽臺隔出來的一小塊地方——她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上。床頭柜上攤開著一本厚厚的《古籍修復技法》,旁邊放著一個磨損嚴重的藥盒。她拿起藥盒,里面只剩下孤零零的兩粒白色藥片。指尖在藥盒邊緣無意識地摳刮著,留下淺淺的白色痕跡。
窗外是城市永不熄滅的霓虹,光影透過薄薄的窗簾,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變幻的色塊。她盯著那點微弱的光,眼神空洞,像是穿透了墻壁,望向某個虛無的深淵。巨大的疲憊感如通冰冷的潮水,從腳底漫上來,淹沒四肢百骸,幾乎要將她溺斃在無邊的寂靜里。胸口沉悶得發(fā)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無形的傷口。
“會好的…”
一聲低語,輕得幾乎散在空氣中,像一片羽毛落在結了冰的湖面。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一遍又一遍,只有自已能聽見這微弱的咒語?!皶玫摹瓡玫摹?/p>
這幾個字從齒縫間艱難地擠出,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固執(zhí)。她閉上眼,身l微微前傾,額頭抵在冰涼的膝蓋上,肩膀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隨即又死死繃住,將那洶涌的情緒強行壓回深淵。燈光將她單薄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斑駁的墻壁上,像一座孤寂的山峰,無聲地對抗著無邊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