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政
“咱們報社是不是也該動一動了?”先生把稿子往桌上一拍,油墨未干的字跡在燈光下格外刺目。
屋里靜了一瞬,幾個編輯湊過來看。陸先生那篇稿子寫得直白,甚至有些稚嫩,但字字帶血,句句剜心。
“陸先生年紀輕,筆鋒是直了些,”先生環(huán)視眾人,聲音低沉說道,“可道理擺在這兒,大伙兒都看得明白。要是就這么縮回去,咱們這些年走的路,流的血,就全白費了?!?/p>
角落里,老學究對猛地摘下眼鏡,眼眶發(fā)紅:“不能就這么算了!君子的血,不能白流!
“路是不好走,”先生攥緊了稿紙,指節(jié)發(fā)白,“可咱們得想清楚——往前走未必對,但若不走,就永遠沒路可走。一旦回頭,再想往前邁步,可就難了。”
他忽然提高聲音,像是要把每個字釘進眾人心里:“復辟之路,絕不可行?!?/p>
一陣沉默后,不知是誰先站了起來:“走!上街!”
很快,整間報社的人都動了起來。鉛字、稿紙散落一地,沒人去撿。門外,暮色沉沉,但腳步聲已匯成洪流。
“難怪咱們能撐下來”陸嘉衍望著窗外涌動的人群,聲音有些發(fā)顫。他原以為這世道早已麻木不仁,卻不想為了大義,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便有無數人挺身而出。
思媛拽了拽他的衣袖,眼里噙著淚光卻帶著笑:“傻子,怎的還哭了,你真當天下人都沒了骨氣?”
她指向遠處茶樓里說書人的方向,“史書晦澀,有幾人能讀明白?可《五鼠鬧東京》聽得懂嗎?《西游記》悟得透嗎?《水滸傳》傳得開嗎?字字句句就是改天換地,世道不公?!?/p>
陸嘉衍望著街角賣炊餅的老漢也在往人群里擠,喉頭滾動了一下:“百姓不是不懂,只是在等一個帶頭的??蛇@青天大老爺難求啊”
思媛坐在一邊嘆道,“幾千年來才出得了一個。這一世,我們等得到嗎?”
陸嘉衍忽然緊緊握住她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等得到!”
陸嘉衍望向遠處冉冉升起的朝陽,一字一頓道:“這一回,會比從前的都好。”
這只是一個開頭,要掀起波瀾,還得靠茶館——這是這四九城里消息最靈通的去處。普通百姓有幾個舍得買報?
旗人老爺們更是不屑一顧。唯有那茶館里三教九流匯聚,才是民意的源頭活水。
可連日來,陸嘉衍尋遍京城說書人,竟無一人敢接這燙手的買賣。就在他焦頭爛額之際,范先生領著七八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儒生登門造訪。
“望之啊,”范先生撫著花白的長須,眼中閃著久違的光彩:“當年為你取這個表字,典出《論語·子張篇》——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老夫原指望你做個溫潤如玉的君子,隨勢而變?!?/p>
老人說著忽然自嘲一笑:“說來慚愧,老朽年輕時也以為讀通圣賢書就能治國平天下。這些年試著用圣人之道處事,才明白那些之乎者也,不過是給人看的門面話?!?/p>
他顫巍巍從袖中掏出一冊紅本子,“倒是這洋人說的,才是真章。如今這局面,空談誤國,實干興邦,如今,正該我們這些老骨頭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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