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辣的姑娘
她忽而轉(zhuǎn)身,窗外的梧桐影投在她瓷白的臉上,“”你可是在與洋人周旋?我勸你三思。”
曼麗踱至窗前,指尖劃過玻璃上凝結(jié)的霧氣:“巴黎的香水,倫敦的馬車,東京的櫻花——我都見識過?!?/p>
她唇角勾起一抹譏誚,“他們贊我旗袍精美,轉(zhuǎn)身卻用看古董的眼神打量我。唯有見到古董瓷瓶、顧繡屏風(fēng)時,那雙藍眼睛里才閃現(xiàn)出商人見利的光芒?!?/p>
曼麗回眸,耳畔的翡翠墜子輕輕晃動:“這世上,最傷人的從來不是明槍,而是藏在笑容里的輕視。他們從骨子里就看不起華人!我既然嫁過來了,我要這護理醫(yī)院和校辦工廠的管理權(quán)。你放心,管不好,我自己會放棄?!?/p>
“這是思媛應(yīng)允你的吧?”陸嘉衍擱下鋼筆站起身,“她總在為我籌謀。不過聽她說,滬上那些公子哥見了你都繞道走?”
曼麗聞言輕笑,指尖的煙卷裊裊升起淡藍煙霧:“怕不怕是他們的事。一個個腰纏萬貫,卻只會抱著白蘭地充高雅,抹著發(fā)蠟裝紳士?!?/p>
她斜倚在紅木案邊,旗袍開衩處露出絲襪暗紋,“真以為梳個油頭、叼根雪茄,喝杯白蘭地,就能變成租界里的洋老爺了?”
陸嘉衍從煙罐里抽出支“茄克力”,火柴剛擦出火星,便被曼麗順手截去。她熟稔地銜住煙卷,吐出的煙圈模糊了梳妝鏡里的倒影:
“農(nóng)業(yè)這潭渾水別蹚,倒不如開間拖拉機租賃行?!爆m瑯煙灰缸接住她彈落的煙灰,“那批老農(nóng)可得養(yǎng)好了,陸少爺可知滬上“包打聽”?”
她忽然傾身,珍珠耳墜在陸嘉衍眼前晃出冷光:“車行鋪得越大,這些走街串巷的車夫就是你最好的耳目?!?/p>
煙頭明滅間映亮她銳利的眼波,“現(xiàn)在不動手,怕是低估了咱們老祖宗的本事。這世道啊,只要有利可圖,門檻越低的行當(dāng),越能叫人擠破頭。”
陸嘉衍若有所思地頷首,指節(jié)輕叩桌面:“說的好,一針見血?!?/p>
曼麗將煙蒂碾進煙缸,起身時羊毛披肩滑落半幅:“官場那些龍爭虎斗更不必摻和?!?/p>
她俯身朝他面上噴出最后一口煙靄,眼底帶著看透世情的譏誚,“莫說是男女,便是三只螞蟻湊堆也要爭個高低。咱們商賈人家,利字擺中間,這便是立身之本。”
“倒是個辣性子”陸嘉衍望著晃動的珠簾低笑。
小龍悄步上前,俯身在陸嘉衍耳邊低語:“小寶少爺方才來過,問那些人能否湊成一個排?”
陸嘉衍指尖一頓,茶盞里的龍井泛起細紋:“回他的話,要組就組一個連?!?/p>
他抬眼望向窗外,“銀子我出得起,養(yǎng)兵千日,用兵時得是一把出鞘的利刃?!?/p>
思媛絞著帕子的手突然收緊,翡翠鐲子磕在黃花梨茶幾上“叮“地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