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蟲
“你得管管白連旗了,天天就捧著大公雞,四處斗雞賭錢。你知道鮑家怎么落寞的………你又干嘛去!”
白老爺?shù)男乃荚顼w到了斗場,耳邊夫人的數(shù)落聲嗡嗡作響,卻半句也沒入耳。忽地,他猛地一拍腦門——今日正是約戰(zhàn)的日子!
那蛐蛐罐里的寶貝,可是他的命根子。他一把抄起桌上蘇州的老泥罐子,指腹摩挲過溫潤的包漿。罐中傳來“瞿瞿“兩聲,似在催促。白老爺心頭一熱,抬腿便往外沖。
“刺啦——”上好的杭綢馬褂被門檻生生撕開道口子。這聲響驚的一胡同的攤子抬頭看著他,卻沒讓白老爺?shù)哪_步慢下半分。
胡同口,張三的鹵煮攤子正冒著熱氣。他舀起一勺老湯,慢悠悠淋在死面火燒上,眼睛卻瞟著白老爺遠(yuǎn)去的背影?!皣K嘖,”他搖頭晃腦,”白爺這魂兒啊,早讓那蛐蛐勾去嘍。”
也難怪白老爺癡迷。罐里這只“紅沙青”,可是花了三百現(xiàn)大洋從山東寧津淘來的。通體青中透紅,翅如琉璃,更難得的是那股子兇性——不用打草,見蟲就咬,五戰(zhàn)五捷,從無敗績。
這一個(gè)月來,白老爺靠著它橫掃四九城。贏錢倒是其次,關(guān)鍵是那份“打遍京師無敵手“的體面。
如今他走在街上,連提籠架鳥的八旗子弟見了,都要拱手問一句:“老白,今兒個(gè)又要去會(huì)哪路英雄?那個(gè)那么不開眼?走走走,跟你一手?!?/p>
那蛐蛐罐在白老爺手里一掂,便是個(gè)活招牌。東四那位爺前些日子專程跑了一趟寧陽,兩千現(xiàn)大洋砸下去,就為尋幾只壓得過“紅沙青”的好蟲。
挑蟲那日,八仙桌上排開二十幾個(gè)泥罐,最后就留下四只最兇的??蛇B著四場斗下來,從五十塊一局漲到五百,愣是沒一場能贏。
“牙口不如白家那只師爺捏著敗將的須子直搖頭,“您看這脖頸,打了草也抖不出殺氣。今兒別去了,橫豎都是輸?!?/p>
“放屁!“四爺一把拍在案上,震得茶盞叮當(dāng)響,“當(dāng)初在寧陽,不是你一眼相中,說這是百年難遇的斗青?這會(huì)兒倒慫了?”
眼見主子要摔罐子,師爺慌忙攔住:“爺要贏他也不難。”
“哦?”四爺扭頭看著他。
師爺湊近耳語:“您忘了白爺是怎么輸在戲班子的?有些輸贏啊”手指在罐沿上一敲,“未必在盆子里見分曉
四爺忽然笑了,指節(jié)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桌面。窗外槐樹影晃在他臉上,明暗交錯(cuò)。
“有意思。”他捻著翡翠扳指,指腹摩挲著冰涼的玉面,“不斗蟲”
“斗人。”話尾帶著痰音,他咳了一聲,端起蓋碗抿了口茶。
師爺會(huì)意,湊近半步:“聽說白家那小子,近來迷上了斗雞。公雞嘛最是愛吃活蟲”
“哈哈哈哈!”四爺聽后大笑,震得案上茶盞叮當(dāng)作響,“妙?。∽约覂鹤尤堑牡?,他就是想發(fā)火也找不著正主!你小子也忒毒了一些?!?/p>
“奴才不得為主子分憂么?”師爺躬身,袖口里塞進(jìn)一張銀票。
四爺忽地?cái)苛诵θ荩骸叭ソo陸先生遞個(gè)話。我兒子今年入校,讓他好生照看?!?/p>
(請(q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