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宅平安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眼神飄向窗外,語氣忽然軟了幾分:“第四……把你媳婦和孩子送到租界去。那邊洋人管著,總歸安穩(wěn)些?!?/p>
“行,這些我都能辦妥,還是您想得周全?!标懠窝芪⑽⑶飞?,眉宇間透著幾分恭敬。他頓了頓,又輕聲道:“您最近身子骨可還硬朗?”
父親擺擺手,臉上浮現(xiàn)出疲憊的神色:“這家里的孩子,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我琢磨著,趁著還能動彈,先把家分了。往后啊,就圖個清凈?!?/p>
老人說著聲音里帶著說不盡的落寞:“省得他們個個回來,不是伸手要錢,就是惹是生非。你大哥整日泡在八大胡同,前些日子竟花了一千大洋置辦行頭。”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姐姐更是荒唐,非要學什么唱戲,凈干些糟踐錢的勾當?!?/p>
窗外的暮色漸濃,將老人佝僂的身影拉得老長。茶盞里的茶葉早已沉底,就像這個曾經(jīng)輝煌的家族,正在一點點沉淀著說不盡的無奈。
陸嘉衍起身告退,臨出門時又回頭望了一眼。父親獨坐燈下的身影顯得格外孤清,花白的鬢角在燭光中泛著微光。他輕輕帶上房門,坐上人力車時,車夫問了幾聲“陸爺,現(xiàn)在回去?”他才恍然回神。
回到家中,思媛正在燈下繡著帕子。見他神色凝重,便放下針線迎上來。
聽罷原委,她纖長的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帕子:“是該出去避避風頭。我總覺得這京城要變天。大帥的勢力是越發(fā)大了,可街談巷議里,沒幾句好話?!?/p>
思媛走到窗前將簾子拉嚴實了,才繼續(xù)道:“你瞧那兩位將軍,一個整日窩在家里下棋,一個流連八大胡同。這太平盛世的模樣,反倒叫人心里發(fā)慌?!?/p>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何況滬市那邊傳來的消息……南方并不平靜?!?/p>
陸嘉衍忽然想起了日后時局——看似明亮,卻隨時可能會有變化。一旦那件事發(fā)生,京城要動蕩好些時日。
呂營長將青花蓋碗輕輕磕在八仙桌上。他瞇起三角眼,渾濁瞳仁里泛著油光:“陸先生,聽說昨兒盯著青花瓶,一點不像是嫌貴的樣子。”
陸嘉衍指尖掐進杭綢袖口,喉結(jié)滾動著擠出苦笑:“呂兄消息靈通啊,只可惜這囊中羞澀啊?!痹捯粑绰浔惚淮驍?。
“守業(yè)比鑒寶難吶!”呂營長忽然起身,軍靴碾過青磚發(fā)出吱呀聲響,“兄弟手里有批漢陽造,不如給你陸家護院?”
呂營長神色一肅,忽地抱拳作揖,言辭懇切道:“陸兄,實不相瞞,犬子得以踏入保定軍校求學,這全仰仗陸兄的大力舉薦,這份恩情,呂某沒齒難忘。”話鋒一轉(zhuǎn),他面露難色,微微嘆了口氣,“只是如今這囊中羞澀,偏偏又花銷太大?!?/p>
言罷,呂營長緩緩伸出兩根手指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說道:“陸兄,我這兒有十支嶄新的湖北條子,每支槍還配了一千發(fā)子彈。就拿這些實打?qū)嵉恼婕一?,換你家宅平安,你看這買賣如何???”
陸嘉衍神色鎮(zhèn)定,不動聲色地問道:“呂營長,這代價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呂營長嘿嘿一笑,接著說道:“陸兄,你再尋思尋思,我再給你派幾個精壯的新兵蛋子,讓他們到府上看家護院,如此一來,不就兩全其美了嘛?!?/p>
陸嘉衍略作思忖,片刻后,果斷說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