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百態(tài)
這年臘月,隨著大帥權(quán)勢漸漸穩(wěn)固,各地專員進(jìn)京全票贊成,徹底封住了城中遺老遺少的聒噪。
那些曾妄圖復(fù)辟舊制的人,終于在鐵一般的現(xiàn)實面前偃旗息鼓,轉(zhuǎn)而隱入市井煙火。然而,看似平靜的生活表象下,眾生百態(tài)正各自上演。
克五窩著一肚子無名火,將怨氣全撒在吃食上。尋常菜肴入不得他眼,非得是珍饈異饌、花樣翻新的精致菜品才肯動筷。
他揮金如土,為嘗一口時令鮮貨,不惜一擲千金;為復(fù)刻失傳的古早滋味,更是窮盡人力物力。
這還不夠,他偏要擺足排場,呼朋引伴圍坐一堂,在杯盤交錯間高談闊論,唾沫橫飛地講述那些真假莫辨的陳年舊事,只為在眾人的恭維聲里找回失落的體面,將心底的憤懣化作虛榮的談資。
這段時間,克五三天兩頭就來約陸嘉衍出去吃飯。陸嘉衍勉強(qiáng)應(yīng)付了兩回,后來實在懶得動彈。這日克五又來相邀,陸嘉衍忽然笑了一下建議:“不如這次就在家里設(shè)宴,也好讓你嘗嘗新來的廚子手藝?!?/p>
原來他早料到克五那張刁鉆的嘴不好應(yīng)付,特意從外頭尋來個有來頭的廚子。此人原是御膳房當(dāng)差的,雖遭遣散,卻練就了一身好手藝。照理說,這等出身的名廚本該是各大飯莊爭搶的香餑餑。
須知勤行里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手藝精湛的大廚,便如戲班里的頭牌角兒,縱使脾氣古怪些,掌柜的也得陪著笑臉?biāo)藕?。到了年關(guān),更要分出幾分紅利,只為留住這尊能招財進(jìn)寶的“灶王爺”。
偏生這位師傅時運不濟(jì)。雖說是御膳房專司小炒的副手,一手爆炒功夫著實了得,卻因擅長南味小炒,與本地食客的口味大相徑庭。京城各大老字號試過他的菜,也不過是添作一道時新菜式,終究不肯重用。
陸嘉衍正是瞅準(zhǔn)了這個空子,以尋常廚子三分的價錢,便將這位“落魄御廚”請回了家。
起初倒還相安無事。羅師傅那道松鼠桂魚酥脆酸甜,克五嘗了直拍桌子叫絕。
可時日一長,這位爺?shù)纳囝^又不安分了,整日嚷著要往外頭尋新鮮吃食。陸嘉衍正中下懷,順?biāo)浦劬头潘氉砸捠橙チ恕?/p>
克五起初還非要拽著陸嘉衍同去,說什么“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見陸嘉衍推辭得堅決,這才悻悻作罷。
橫豎他克五爺出門,追捧的人從來不少——前頭開路的,后頭簇?fù)淼?,左一句“五爺雅興”,右一聲“五爺會吃”,倒也不缺蹭吃蹭喝的。
克五每次設(shè)宴,總要呼朋引伴,帶上五六個跟班。席間不是劃拳行令,就是阿諛奉承,鬧得人仰馬翻。
連向來好脾氣的表哥瑞英都避之不及,不是去馬場遛他那匹心愛的棗紅馬,就是躲在家里逗鳥打盹,說什么也不肯來湊這個熱鬧。
就在克五整日沉溺酒食之際,另一位八旗子弟白連旗少爺,卻另有一番光景。表面上,他規(guī)規(guī)矩矩的并不敗家;暗地里,卻在聲色犬馬的路上越走越遠(yuǎn)。
別看白連旗年僅十六,方圓十里卻無人不知。自從休學(xué)后,他便一頭扎進(jìn)聲色犬馬的世界,短短時日竟練出一身紈绔“本領(lǐng)”,成了遠(yuǎn)近聞名的玩主。
每日清晨,他揉著惺忪睡眼從被窩里爬起,邊套衣服邊扯開嗓子使喚:“德叔!快把鳥籠的棉罩子蓋嚴(yán)實了,我拾掇拾掇就去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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