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看著我做什么?”李吉甫從容自若笑道,“宰相朝夕論道之所,豈可使這等朽蠹之物穢而不除?”
說完徑直起身,喚來雜役,命他們將食床搬出去劈了當柴燒。
雜役們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見諸位相公都不言語,便也只得動手,搬走了食床,又將床下歷年所積塵土雜物清掃干凈。
很快那片地方就被清理一空。
新的食床還要去申領,眾人看著那塊空地,心中竟似也空落落的。
只有李吉甫依舊神色淡然。
自從他坐上這個位置,攻訐他的人就沒有停止過,罷相之事,或早或晚而已,李吉甫早就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事實上,若不是突然出了天兵一事,他現(xiàn)在說不定早就出京了。
皇帝將他留下,是為了處理天兵以及與吐蕃會盟之事。
李吉甫擅長這些,也愿意做這些。
但是現(xiàn)在,朝中局勢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復雜詭譎了。
在李吉甫看來,吐突承璀身死、俱文珍上位,這不是皇帝對朝臣的試探,而是一種……防御。
皇帝的心已經(jīng)亂了。
他現(xiàn)在就是一個受到了威脅的人,手里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柄刀,誰敢上前一步,他是真的會動刀子的。
所以其他同僚還在上書和接受之間猶豫,李吉甫卻知道,其中有一條路是根本走不通的。現(xiàn)在誰想奪下皇帝手里的刀,誰就是他的敵人,會遭到最無情的反撲。
但這也不是結(jié)束,而只是開始。
吐突承璀是個蠢貨,就算背靠著皇帝,要對付天兵,也只會私底下弄些鬼蜮伎倆,上不得臺面。
俱文珍可不一樣。
宦官、朝臣、藩鎮(zhèn),乃至是皇帝本人,很快就都會被卷進去,不做成一件轟動天下的大案,這事就不算完。
只看那位安西軍之主如何應對了。
李吉甫可不想被俱文珍推出來當靶子,但只要在這個位置上,這就是避免不了的。
人人都說他手段強硬,事實也是這樣,李吉甫上任宰相不到一年,就已經(jīng)將仍在朝廷掌控之中的藩鎮(zhèn)節(jié)度使都調(diào)換了不止一遍,徹底杜絕了他們根植地方,跟朝廷對抗的可能。
但他歷任地方,宦海沉浮數(shù)十年,能走到今天,當然不是只有強硬。
就像對著皇帝的時候,他總能挑對方喜歡聽的話講,讓皇帝不知不覺信服自己的判斷,在面對局勢的時候,李吉甫也總能挑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走,讓最終的結(jié)果貼近自己所想。
可若是事不可為,他也從不硬抗。
李吉甫也很無奈,他以為自己要面對的是宦官文臣之爭、士族寒門之爭、主戰(zhàn)主和之爭、藩鎮(zhèn)朝廷之爭,甚至是皇權(quán)相權(quán)之爭……這些他都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結(jié)果憑空冒出來一支天兵,攪得所有勢力都不得安寧。
要是他知道玩家的游戲術語,此刻應該會忍不住喊一聲:超模了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