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今年加三成,咬咬牙或許也就交上了,可是年年都加,這誰受得了?
“還請尚書三思,這樣肯定會鬧出亂子的?!遍L史忙道。
王承宗今日才得了好消息,這個成德之主的位置總算是穩(wěn)當了,結(jié)果現(xiàn)在外面有對付不了的天兵,內(nèi)部又有不那么乖順的賤民,讓他十分不痛快。
天兵厲害,他也就忍了,難道這些賤民也要忍?
“就是三成,一分都不能少!”他強調(diào)道,“真出了亂子,讓軍隊去鎮(zhèn)壓便是,還能翻了天不成?”
長史本來想說,下面的百姓是翻不了天,但這么殺下去,殺到成德沒人,這稅更收不上來。但看到王承宗的臉色,就知道他心里憋著氣,也不知是在哪里受挫了,這是在遷怒呢。
這時候說什么他都是聽不進去的。
他只能長嘆一聲,先應(yīng)下了,回頭收不上來再說吧。
不過心里到底不太安寧,他回到官署之后,想了想,在公文之外,又分別給各州的官員寫了信,要求他們只能加這三成,不許再私自往上加,否則鬧出民亂,誰都討不了好。
必須要叮囑這一句,不然按照一般的規(guī)矩,上頭要收三成,下面至少要加到五成——總不能讓他們白忙活吧?
除此之外,長史還交代,暫且先不要將每年都要加稅的事說出去,先將今年的收上來再說。
這也是官吏們的詭計了。
先試試看,萬一能交上來,那就說明百姓家里還是有余糧的嘛,這三成稅就可以加。要是實在交不上,那再比量著交上來的分量,勸王承宗往下減一減。
到時候有了實證,王承宗那里也會好說話一些。
應(yīng)該說,這位長史已經(jīng)考慮得十分周全,但他唯一沒有料到的是……時代已經(jīng)變了。
……
“章哥,好消息!”嚴小乙興沖沖地從門外跑進來,大聲喊道,“剛才縣里的胥吏來了村里,通知說要加稅!”
章立早一驚,站起來問,“怎么會現(xiàn)在突然加稅?”
“不知道?!眹佬∫夷樕系呐d奮絲毫不減,“我?guī)Я舜逭^來,章哥你問他?!?/p>
章立早點點頭,正準備出門,又忍不住回頭看了嚴小乙一眼,很不順眼地問,“官府要加稅是什么好事嗎,你這么高興做什么?”
“這……”嚴小乙臉上的笑容一僵,但還是道,“章哥,這可是個好機會??!你不是一直說,我們要搞事情得等合適的機會,不能平白無故折騰百姓?,F(xiàn)在官府要加稅,我看村正都快哭了,應(yīng)該是加得有點狠,這總不是我們瞎折騰了吧?”
“你也知道村正快哭了,你還當著人家的面笑?”
嚴小乙連忙抬手搓了搓臉,將笑臉搓掉,老實低頭認錯。
但這事真不能怪他不能共情,實在是這兩個月受的折磨太多了!
原以為送完了西域百姓,就能直接回去了,結(jié)果又說要在河北搞事情。搞事情玩家喜歡,問題是又說要等機會……結(jié)果除了一開始登記信息,后面就一直在河北幫忙種地!
其實回西域也是種地,畢竟春耕還是要趕一趕的。
但是怎么說呢?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在西域種地,所有人一起出動,說說笑笑鬧鬧,不知不覺一天時間就過去了。在河北種地,就只剩下辛苦了。
而且不是勞作辛苦,而是勞作之外的。
上中學的時候,嚴小乙學《種樹郭橐駝傳》,柳宗元寫胥吏天天都來催逼,“官命促爾耕,勖爾植,督爾獲,早繅而緒,早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彼€以為是一種修辭手法,畢竟哪有官家管這么多的?
現(xiàn)在卻是真正體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