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見李藩來了,他也只是隨意擺手,命人賜座,手不釋卷。
李藩一眼看到他手中的經(jīng)書,便皺起了眉頭,“陛下,神仙之說,多是后世之人假托。古人云: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此豈人君所應(yīng)留意之事?”
李純也很不高興,“此正一先生所作,明皇亦十分推崇?!?/p>
李藩義正言辭道,“明皇以耽于他事,不理政務(wù),方致祿山亂命,陛下豈宜效仿?”
李純:“……”
這個李藩能不能對付天兵不好說,但真讓他做了宰相,恐怕自己要先被氣發(fā)病了。
其實李藩也是用心良苦,他一看皇帝留心道經(jīng),就知道他是對當(dāng)下的局勢心灰意懶,但如果連皇帝都這么想,那朝臣又當(dāng)如何自處,大唐又何以為繼?
所以他才故意為此振聾發(fā)聵之語,就是要激怒皇帝。
自古以來,但凡是沉迷佛老的皇帝,自己沒什么好下場不說,還可能會鬧得朝野都烏煙瘴氣。
但李純本來就因為授予雁來幽州節(jié)度使一事耿耿于懷,現(xiàn)在李藩又提起安祿山,將他比做失國的玄宗,更是深深刺痛了他。什么宰相不宰相、骨鯁不骨鯁的,這會兒李純?nèi)疾辉倏紤],直接下令將李藩貶謫出京,長流嶺南,永不召還。
消息一出,震動朝野。
朝臣紛紛上書,請求李純?nèi)?。但越是這樣,他就越是生氣,這些人在面對安西軍的事情時,怎么沒有這么積極?難道他這個皇帝的威命,還不如那些天兵?
……
永州,零陵縣,法華寺。
盡管天兵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半個大唐,在外面鬧得沸沸揚揚,但他們激起的波瀾,卻暫時還沒有波及到這偏遠之地。
或許本地的官員們已經(jīng)從朝廷的邸報或是親友的書信中得知了這些事,但是沒有簽書公事之權(quán)的柳宗元,對此仍然一無所知
他還在等親故舊交們的回信。
柳宗元曾以為,被貶到此地,就是最煎熬的事了,但現(xiàn)在他才意識到,原來等待才是。
要是徹底絕望,不再心懷僥幸,縱然苦悶,至少心湖可以重歸寧靜。但偏偏還有這么一絲希望,哪怕那希望的火苗是如此脆弱,隨時能被風(fēng)吹滅,就連自己也知道護不住它,可這火苗既然未曾熄滅,人就不會甘心就此沉入黑暗。
所以這兩個月,他比過去的四年經(jīng)受了更深更痛的煎熬與折磨。為了排遣這種心情,他比之前更加頻繁地出游。
這種出游有沒有稍微緩解一下他的心情不好說,卻是救了他一條命。
在他某日出游時,龍興寺被一場大火焚毀。
柳宗元在永州好不容易置辦起來的那一點家當(dāng),瞬間蕩然無存。
搬到法華寺之后,一切都要從頭再來。有時候,想到這些會讓柳宗元惴栗不已,但又有些時候,他會忍不住想,會不會是上天讓他拋棄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