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是靜立在一片桃花林前的,四周有石柵欄專門圍著。
癱坐井旁的歐陽戎傻愣住了。
入眼的是青瓦紅墻的禪院,遠處蔥蔥綠綠的竹林間,偶爾能看見漏出一抹飛檐翹角的鐘樓,樓上還有打哈欠的僧人緩緩推敲晨鐘。
而東邊,正有一輪紅日從東流的大江上冉冉抬頭,與一切敢于直視的生靈對視。
“這……”他略陷的眼窩被照的有點暖洋洋的,輕嗅著深山古寺特有的檀香。
就在山林間沉悶悠遠的鐘聲傳來之際,忽有一伙僧人撞開虛掩的院門,靈活翻過石柵欄,腳步匆忙地奔到歐陽戎身前,驚喜把他聚起。
“縣太爺,縣太爺,您在這??!你怎么跑到悲田濟養(yǎng)院來了!”
“縣爺,俺們找您找的好苦,您昨晚去哪了,俺們尋了一夜,主持和照看你的小燕捕爺差點沒急死!都準備今早下山通知衙門,派人來搜山了!”
“阿彌陀佛,幸哉幸哉,縣爺,再晚一點找到您,小燕捕爺得讓咱們腦袋全搬家。您頭上傷沒事吧,咦衣服呢……”
一群僧人七嘴八舌圍著歐陽戎狂問,后者全程處于懵逼狀態(tài),呆看著眼前這一顆顆光頭晃來晃去,眼都花了。
“好了好了別嚷嚷了,縣太爺的傷……剛愈,別全圍著,讓個道透透氣?!苯K于,似是領頭的一個小沙彌終于站了出來,推散了人墻。
這小沙彌十來歲,長得眉清目秀的,小腦門很是锃亮,湊至歐陽戎面前端詳他時,還有點反光刺眼。
小沙彌的手在歐陽戎眼前揮了揮,然后又一臉高深的給他把了下脈,一陣折騰,才總算是松了口氣。
不禁嘀咕:“沒想到師父的醫(yī)術竟然也有靠譜的時候,昏這么多天都能救醒……咳咳縣太爺,你是何時醒的,為何大半夜一個人離開院子?”
“你……你們……我……不是。”歐陽戎啊了啊嘴,摸了摸額頭的傷,不知道怎么開口。
終于他反應過來,急忙指向背后這口枯井,說:“這下面,下面的人……”
小沙彌一愣,和其它師兄弟面面相覷,皺眉問:“縣太爺,您昨晚是掉下了這……這凈土地宮?”
歐陽戎點頭,張嘴欲言,又不知怎么問起,“這下面真是凈土?”
“是叫這名。”
見他一臉困惑的樣子,小沙彌大概是反應過來些什么,他指著枯井解釋道:
“縣太爺,這凈土地宮以前是咱們東林寺供奉舍利子的地方,是本朝……”似是說了諱忌,小沙彌立馬改口,“是前朝太宗時候,寺里的上任主持,奉皇命修建的,那會兒全國的佛寺都流行立塔、修地宮、迎佛骨,不過后來上面的蓮塔走水塌了,這凈土地宮也荒廢下來……至于現在里面的人……”
小沙彌走到井邊,直接朝里面開喊:“喂,秀真師兄!該吃早齋了!”
很快,令歐陽戎耳熟的不知大師的聲音就從下方傳來:
“閣下怎在外面,你快快下來!此地是蓮花凈土,上面乃無間地獄!”
歐陽戎頓時無語。
小沙彌轉頭,嘆了口氣:“秀真師兄癲了好些年了,他以前其實挺好的,可后來總說我們是惡物,要吃他,還老是找狗洞和床板鉆,說要找處極樂凈土……悲田院關不住他,我們只好用一根繩子把他吊下去,每天定時送些齋飯,他也喜歡呆在下面。”
歐陽戎皺眉,低頭看了看被繩子磨破的手,又忍不住問:“那,那下面還有兩人……”
“啊下面還有兩個?”小沙彌一愣,點點頭,“哦,應該是悲田濟養(yǎng)院收容的病人和乞兒?!彼麖埻讼滤闹埽翱菥驮诒镌汉箝T,看來是管理院子的師兄昨日又懈怠了,讓收容的病人乞兒亂跑了出來,掉下去了?!?/p>
“悲田濟養(yǎng)院?……”歐陽戎怔怔,想起了下面那個斷指啞女和滿身毒瘡的老道。
小沙彌看著情緒似乎有點不穩(wěn)定的歐陽戎,小心翼翼道:“是啊,說起來,悲田濟養(yǎng)院能開下去,還是縣太爺你們慈悲心腸,縣衙年年都有資助,咱們負責收容縣里的一些幽陋凡疾和老弱病殘??h爺,他們昨夜該不會嚇到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