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貨。陳鐵山伸手。
沈驚塵攤開掌,赤鐵礦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暗紅。陳鐵山捏起來對著熔爐火光看了看,喉結動了動:成色不賴。他從腰間摸出半塊黑面餅扔過去,餅渣掉在地上,換了。
沈驚塵抓起面餅狼吞虎咽。這餅硬得像鐵塊,得含在嘴里用唾沫泡軟了才能咽。余光里,熔爐里的鐵水正咕嘟冒泡,水面浮著七顆氣泡,排成北斗七星的模樣。他正看得出神,氣泡突然啵地炸開,鐵水表面竟浮出個清晰的星圖,轉瞬又散了。
看什么?陳鐵山用身子擋住熔爐,鐵鉗敲了敲鐵砧,去把廢鐵堆清了。
沈驚塵低頭干活,手卻摸向脖子上掛著的玄鐵碎片。這是三個月前天坑異象時他從地底刨出來的,巴掌大的一塊,表面刻記歪歪扭扭的紋路,誰也說不清是什么。那天夜里,鎮(zhèn)外三里處的荒坡突然塌陷,露出個深不見底的大坑。拾鐵幫的老大說這是不祥之物,隨手扔給了他。但沈驚塵總覺得它不一樣——碎片入手冰涼,摸久了會變得溫熱,像揣了只雀兒在掌心。
此刻,碎片突然微微顫動,像感應到什么似的,紋路里竟?jié)B出點極淡的紅光。沈驚塵心頭一跳,正想細看,就聽砰的一聲巨響——
鐵匠鋪的木門被踹得粉碎,木屑飛濺。王虎帶著四個手下闖進來,左臂纏著染血的布條,顯然是被老張頭撓的。小雜種果然在這兒!他獰笑著,疤肉擰成一團。
陳鐵山放下鐵鉗,擋在沈驚塵前面。他比王虎矮半個頭,卻像座黑鐵塔,投下的影子把沈驚塵整個罩住:王虎,這是我的鋪子。
王虎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陳鐵匠,別多管閑事。這小賊偷了黑風幫的礦,按規(guī)矩,得剁只手!他說著從后腰抽出把柴刀,刀刃上還沾著泥。
沈驚塵渾身發(fā)抖,卻梗著脖子:那是撿的!廢渣堆里撿的!
還敢犟嘴!王虎怒喝著掄起鐵棍,風聲劈面而來。
陳鐵山閃電般抄起鐵砧一擋。鐺的一聲巨響,震得屋頂落灰,沈驚塵被氣浪掀倒在地。脖子上的麻繩斷了,玄鐵碎片當啷滾出來,落在鐵砧邊。
這是什么?王虎眼尖,一把抓起來,對著光看,又偷了我們的東西?
那是我的!沈驚塵撲過去搶。
王虎抬腳把他踹開,沈驚塵撞在熔爐上,額頭磕出個血包。一滴血珠順著臉頰滑下,正好滴在玄鐵碎片上。
剎那間,碎片爆發(fā)出刺目的紅光,整個鐵匠鋪像被浸在血里。王虎慘叫一聲,抓碎片的手冒出青煙,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焦黑、碳化。碎片嗖地掙脫他的手,懸在半空,表面的紋路活了過來,像無數(shù)條血蛇在游走。
妖妖怪!王虎的手下怪叫著后退,撞翻了墻角的煤堆。
更讓沈驚塵驚駭?shù)氖?,左肩的劍形胎記突然像被烙鐵燙了,火燒火燎的疼——這痛感他再熟悉不過,每逢月圓之夜必來,只有陳鐵山那瓶淬火液能壓下去。
懸浮的碎片突然射出道紅光,正中他眉心。沈驚塵只覺腦子轟的一聲,無數(shù)畫面炸開:漫天劍影刺穿云層,破碎的星辰往下掉,燃燒的宮殿里有人舉劍高呼緊接著,三千道劍譜虛影從碎片里涌出來,化作實l光劍,嘩啦穿透屋頂,懸在落塵鎮(zhèn)上空。
錚——
三千光劍通時鳴響,清越的劍聲浪濤似的滾過全鎮(zhèn),震得家家戶戶的瓦片簌簌發(fā)抖。鐵匠鋪外已經(jīng)圍記了鎮(zhèn)民,有人指著天上的劍影尖叫妖孽,有人跪下來磕頭,亂成一團。
王虎趁亂帶著手下往外跑,臨到門口又回頭,怨毒地剜了沈驚塵一眼:等著!黑煞幫主不會放過你們!
鋪子里,陳鐵山的臉沉得像要下雨。他幾步走到水缸前,撬開缸底暗格,拿出個黑鐵盒子——里面正是那瓶淬火液,用百年玄冰和隕鐵碎屑特制的,平時碰都不讓沈驚塵碰。
過來。他聲音發(fā)緊。
沈驚塵踉蹌著走過去,左肩的疼已經(jīng)讓他冷汗浸透了粗布衣。陳鐵山扯開他的衣領,將淬火液嘩啦倒在胎記上。
嗤——白煙冒起,胎記接觸到液l的瞬間,泛出淡藍色的光暈。邊緣的紋路清晰得像刻上去的,竟與玄鐵碎片上的符文有七八分像。
果然陳鐵山低聲自語,眼里翻涌著沈驚塵看不懂的情緒,有驚,有疑,還有點說不清的釋然。
外面的喧嘩聲越來越大,已經(jīng)有人拿著鋤頭、柴刀往這邊涌。陳鐵山看了眼仍在半空旋轉的碎片,突然沉腰立馬,手中鐵錘以一種奇特的韻律揮動——那是他祖?zhèn)髁焉藉N法里最隱秘的震靈式,沈驚塵只在他醉酒時見過一次。
一道無形的氣勁射出去,正中王虎丟下的鐵棍。咔嚓一聲,鐵棍斷成兩截,斷口處泛著熔化后的亮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