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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天色已不早了,夕陽從玻璃窗外透進來,恰照在喬太太的側(cè)臉上,她皮膚遠比同齡人細膩飽滿,但嘴角和眼角還是顯出了不少憔悴的痕跡,越是光線刁鉆的地方,這種憔悴感就越明顯。
“喬太太平日里沒少為家中的事操勞吧?”聞亭麗凝視著喬太太,“也對,聽說二房和三房為了對付長房暗中使了不少勁,喬老先生早就對你們長房不滿了?!?/p>
喬太太獷悍慣了,起初只冷硬地看著聞亭麗,聽到最后一句話時才冷笑道:“這些話你是從哪聽來的?”
聞亭麗拿起銀勺舀了舀:“喬杏初自己告訴我的,他還說,這些年伯父因為投資失敗已經(jīng)讓喬家賠了不少錢,假如他連婚事都忤逆祖父,長房日后一個子兒都分不到,所以,喬老爺和喬太太應(yīng)該比誰都害怕這樁婚事成不了?!?/p>
喬太太眼角一跳:“你這是在威脅我?”
她的目光瞬間鋒利得像刀:“聞小姐,明人不說暗話,聽說昨晚令尊因為打架住進了醫(yī)院,今日你又因為曠課被學(xué)校開除,你可能以為這已經(jīng)是你能遇到的最倒霉的事了,現(xiàn)在不妨明明白白告訴你,假如你們還敢賴在上海不走,將來還有無窮無盡的麻煩和羞辱等著你們!”
話音未落,面前突然掉落下來一根銀光閃閃的物件,喬太太戒備地向后仰頭,原來是一根項鏈,項鏈底下懸著一個桃心墜子,里面是一張聞亭麗在學(xué)校舞臺演出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聞亭麗穿著一襲輕霧般的篷裙,那樣子朦朦朧朧美得像一幅畫。
聞亭麗譏誚地晃了晃手里的鏈條:“這項鏈是當初喬杏初送我的,出自欣欣百貨某家法蘭西首飾柜,全上海只有這一條,盒蓋后面除了刻了我的名字亭麗,還刻有你兒子喬杏初的署名,假如讓白莉蕓在婚禮當晚看到這條項鏈,你猜她會不會當場明白喬杏初有多愛我?”
喬太太不怒反笑:“一個破落戶的女兒,做事果然上不得臺面。你以為靠這個就能破壞得了他們的婚事?”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動聲色朝窗外shele兩眼,窗外喬家的洋車旁立著兩個穿黑短褂的保鏢,見狀沖喬太太點了點頭。
聞亭麗看在眼里,諷笑道:“我勸喬太太別忙。這樣的禮物我手上還有好幾件,每一款都獨一無二,隨便一打聽就能知道是喬杏初送給我的。前幾天我本來打算將它們打包一起還給你兒子,托賴喬老爺和喬太太的福,一直沒能抽出空來,今日來之前,我已經(jīng)將它們?nèi)懈督o了兩位朋友,即便你們把我趕出上海,這些禮物依舊會在婚禮當晚準時送到白莉蕓的手上。”
“那又如何?”喬太太嗤道,“你以為白莉蕓不清楚杏初曾經(jīng)跟你交往過?這幾日我們早已將始末緣由告訴了她,當初你是如何處心積慮接近杏初,又是如何利用寶心為你跟她哥哥搭橋,這些事情莉蕓早已一清二楚,如今杏初已經(jīng)幡然醒悟,寶心也再三保證日后交友會加倍謹慎,莉蕓知道這件事之后非但不怪杏初,反而很同情他曾經(jīng)被不三不四的女人蒙蔽過?!?/p>
“是么?”聞亭麗一哂,“既然喬老爺和喬太太有恃無恐,今日為何來得這樣及時?剛才又為何動念要搶這根項鏈?想必你們很清楚,此時任何一個風(fēng)吹草動,都會讓白莉蕓立即改變主意不嫁喬杏初?!?/p>
“姓聞的!”
盛怒之下,喬太太重重放下手里的咖啡盅,因為動作幅度太大,那暗褐色的水面立即震蕩出圈圈漣漪,可僅僅失態(tài)了一瞬,她便恢復(fù)了鎮(zhèn)定:“你小姑娘見識短,不怪你自以為是,其實對于喬家和白家這樣的人家來說,婚姻從來不需要用感情來做基礎(chǔ),只要兩個人成了親,一切都可以在婚后慢慢培養(yǎng)。何況莉蕓不是個沖動任性的孩子,事關(guān)兩家的利益,無論此時你做出什么行徑,都不可能讓莉蕓再改變主意?!?/p>
說完便云淡風(fēng)輕地起身:“我就不該浪費時間聽你瞎講!”
卻聽到聞亭麗在背后道:“如果我告訴白莉蕓:喬杏初打算一年后跟她離婚。彼時無論我在不在上海,他都會找到我?guī)胰ハ愀劢Y(jié)婚,不知白莉蕓聽了這話,還愿不愿意嫁給喬杏初?”
喬太太猛地剎住腳步。
“看來喬太太不知道這事,”聞亭麗揚了揚眉,“喬杏初在香港跟人合辦了兩家紅酒廠,業(yè)務(wù)固然是剛起步,但一年時間足夠喬杏初在香港站穩(wěn)腳跟。這件事他瞞著所有人,卻獨獨告訴了我,白莉蕓只需托人查一查,就知道喬杏初的確曾對我許下過這樣的承諾。她出于種種考慮答應(yīng)這場婚事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婚姻只維持一年又是另一回事?!?/p>
“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