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扇單調(diào)的嗡鳴鉆入耳膜,樂峰猛地睜開眼。視線聚焦在鐵架床斑駁的銹跡上,老式磁帶機靜靜躺在掉漆的木桌上,墻上四大天王的海報色彩依舊濃烈,幾張比基尼女郎畫報點綴其間,散發(fā)著那個年代特有的直白氣息。
“吱呀——”風扇葉片掙扎著停滯,像極了他卡在喉嚨里的那聲驚呼。
目光掃過墻上的掛歷,猩紅的數(shù)字刺入眼簾:1994年6月12日。
“次奧……”
他一把扯開被汗水浸透的背心,指尖觸到的,不再是中年發(fā)福的松軟肚腩,而是少年人單薄胸膛下清晰可數(shù)的肋骨。踉蹌?chuàng)涞阶狼澳敲婷蓧m的方鏡前——鏡中人眉清目秀,面容青澀消瘦,一頭濃密黑發(fā),頂多十七歲!
這是哪?我是誰?這……這不是我十七歲的樣子嗎?這不是老爹廠里的宿舍嗎?
劇烈的頭痛襲來。最后的記憶碎片紛至沓來:觥籌交錯的酒桌,回家路上全身的不適感,倒在冰冷馬路上的瞬間……還有icu刺目的燈光……
穿越了?!
他猛地拉開門,熱浪裹挾著洗衣粉和陽光的味道撲面而來。陽臺掛滿晾曬的衣物,左右望去,是連綿的灰色廠房輪廓。
回到逼仄的房間,樂峰死死盯著鏡中的自己,難以置信。
樂峰,程序員,年過不惑,膝下一雙兒女,妻子小他十歲。事業(yè)庸碌,房貸壓頂,活得像個被生活抽打的陀螺。父母年近耄耋,岳父母身體孱弱,早早退休。四個老人,兩個孩子,生活的重擔幾乎將他碾碎。公司搖搖欲墜,薪水拖欠,他只能四處接私活,在夾縫中喘息。
一場宿醉,一場車禍……就把他甩回了1994年?
家里的媳婦怎么辦?孩子怎么辦?父母怎么辦?!
“吱嘎——”門被推開,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身影走了進來。樂峰鼻腔猛地一酸——是父親!四十二歲的父親!沒有記憶中佝僂瘦削的模樣,眼前人皮膚黝黑,制服下的肌肉線條隱約賁張,充滿了力量感。
“峰仔,傻站著干啥?下去吃飯??!”父親的聲音洪亮,帶著關(guān)切。
前世,父母操勞一生,晚年也沒享過清福。為了幫他在深圳安家,掏空了畢生積蓄。七十多歲了,還在老家制衣廠做手工賺取微薄的生活費。樂峰曾無數(shù)次幻想,若能重來,定要讓父母安享晚年。
沒想到……竟真的重生了!
樂峰奶奶是臺灣人。1990年兩岸恢復(fù)互通,她回去探親,見到了闊別的兄弟姐妹。次年,三個兒子便南下深圳打工,只留大哥在家務(wù)農(nóng)。這間工廠是奶奶堂姐的女兒開的,老板王美玲是臺灣人,樂峰叫她表姑。廠里人稱她“王小姐”。她丈夫馮哲,香港人,廠里叫他“馮先生”,是個游手好閑、吃喝嫖賭的浪蕩子,廠里大小事務(wù)全靠王美玲操持。
樂峰腳步虛浮地跟著父親下樓,看到了同樣年輕的母親和老姐樂花。母親羅愛英正忙著打飯,老姐今年剛滿二十,個子不高,但眉眼清秀。樂峰自己也不高,現(xiàn)在才一米六二。
飯菜依舊是食堂的大鍋菜,清湯寡水。樂峰扒拉了幾口,味同嚼蠟。上輩子覺得香,如今重活一世,這飯菜實在難以下咽。
吃完飯,重生的狂喜漸漸沉淀。
管它是夢是幻,既然回來了,就絕不能重蹈覆轍!搞錢!把上輩子所有的遺憾統(tǒng)統(tǒng)填平!
怎么搞錢?樂峰躺在床上,盯著上鋪的床板,隨手抓起旁邊的報紙——1994年6月10日的體育報,頭版赫然印著:“世界杯戰(zhàn)火即將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