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衡見他年紀尚輕,說出話來卻自有一股端正之氣,不由得贊道:“這些年來,我只覺得你行事跳脫,不夠持重,沒想到如今已大有出息,黃彥升夫婦地下有知,也可含笑九泉啦!”他雙手背負于后,人漸漸隱沒于黑暗之中。
過了良久,一個人才輕聲問道:“那……那個人是……是你的鄉(xiāng)親么?”正是呆子的聲音,小竹子知道他怕見到外人,是以躲在竹林之內,因此也沒有向王伯說到呆子的事情。
“是,這個人原是我們竹林村的村長里正,沒想到他老人家福大命大,竟然躲過了這場災難,真是謝天謝地!”
呆子從暗處走過來,一邊撓著腦袋說道:“小竹子,這個人很厲害,是不是?”
“是啊,我們村里的大小事情,都要他牽頭來辦,人人都信服于他,你怎么知道他很厲害?”
“他的周圍有一股氣圍繞著,這樣的人都很厲害?!?/p>
“呆子大哥,你又說呆話了,什么氣,我身邊有沒有?”
“你的身邊沒有,我的身邊也沒有。不過我就是知道,身邊圍著氣的人都很厲害!”
“咱們回去吧。”
兩個人走下山去,小竹子回頭看那一片廢墟,月亮已經滑到東邊天際,幾片薄云籠罩住半個月亮身子,照得原來的竹林村若隱若現,耳邊似乎傳過來村里兒童們的嬉笑之聲。
過了良久,腳步細碎之聲傳過來,呂佐帶了兩個人站到村子前的臺階之上,張十五道:“呂大人,你怎么料到這小子定然會到這里?”
“那有什么奇怪的,哪個家里遭此大難的人會不回來看看呢!我奇怪的是這個小竹子究竟是怎么從牢房里出來的呢?那窗子他能夠勉強鉆過去,但院里到處都是值宿的兵士,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到這兩個人堂而皇之地出來,真是見了鬼了!”
張十五道:“大人,跟小竹子一同來的那個大胖子少說也有一百七八十斤,別說窗子,穿過一扇門也要費力,連他都跟著出來了。要我說,定是獄里有人接應,將他們兩個放出來的,否則根本不可能?!?/p>
另一個跟來的人道:“大人,咱們離得太遠,聽他們說話也不甚清楚,但是……好像……這個小竹子的確是被冤枉的?!?/p>
呂佐點點頭,他接連提審小竹子兩次,心里就已經有八成把握認定小竹子不是縱火之人。他內力比張十五兩人高得太多,小竹子與王世衡的對話聽得十分明白,二人所說的可疑之處也正是呂佐這一個多月來所慮到的。可惜他來杭州太晚,火災現場早已經失去了原來的模樣,他自己來過三四次,都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線索。也可能是縱火者考慮得十分周全,早就想到這一層,將所有能留下的痕跡都早已經消除了。
張十五道:“剛才小人想要跟著那姓王的老者,大人何以不同意?依小人想,此人既然原來便是村里的人,多少也能從他身上著落出來一些線索?!?/p>
呂佐笑道:“你別看他老態(tài)龍鐘,行動遲緩。實話對你說吧,此人身負高明武功,你若要跟蹤他,不出十丈,便會被他發(fā)覺,那豈不是因小失大!”
“他身上有功夫?”另一人道:“我怎么看不出來?!?/p>
張十五對那人道:“呂大人身上就有功夫,你看出來了么?”
那人似乎吃了一驚,道:“大人也會武功,小人……小人卻真沒看出來?!?/p>
呂佐道:“別聽十五哥胡說八道,我那點東西算什么功夫,不過是原來做斥候時跟著長官練的莊稼把式罷啦。”
張十五道:“呂大人過謙了,剛才上山之時,大人大氣也不曾喘過一口,我見你額頭上連汗沒也沒有一滴,您腳步輕盈,走路幾乎沒有聲音,這是高明的輕功,對不對?”
“你說的這些,正是做斥候應該有的本領,十五哥眼光銳利,我身上這點能耐都被你瞧了去啦!咱們走吧。”
三人卻從另一側的山路上走了下去,其時月亮已經接近地面,東方已經現出一線天光來。
過了良久,霍啦一聲響,原來小竹子家房子的地面上竟然掀起一塊石板來,那石板朝向上方的一面凹凸不平,看上去與平常石頭無異,原來卻是一扇暗門。
一個人影漸漸升上來,這人一身灰色布袍,三綹長須,面容清瘦,雙目透出濃重的憂愁。他緩緩關上那塊石板,轉過半個身子向東方望去,那里正是杭州府城所在。過了片刻,他穩(wěn)步向東,沿著小竹子的方向走下山去。
這人正是竹林會的軍師、小竹子的義父黃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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