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妨撲一跤（第1頁）

每日早晨起來幾個人都要照例到艙面上去透透氣，船家也會過來幫助他們收拾行李，打掃艙室，這艙底下全靠甲板上的幾個出入口來換氣，一宿下來，什么味道都混雜在一起，好生讓人難過。

這船張了帆，順風(fēng)而行，運(yùn)河上并無大浪，是以船行得甚是平穩(wěn)，河風(fēng)徐徐，吹得人暖洋洋地。

呂佐目光瞥處，見昨日見到的二人也在船邊張望，恰好看見那男子把一個斗篷披在女人身上，料想這個女子可能是金小乙的家眷，見她回過頭來向金小乙嫣然一笑，只是臉上罩著面紗，面目看不清楚。

一只體型小得多的平底船靠了過來，一個人站在船頭打了一聲呼哨，這邊大船上便有艄工垂下一根長鉤，不過片刻，將幾只食盒提了上來，原來漕船上不得升火做飯，漕船上的運(yùn)兵和艄工等人的伙食都是由這種小型的廚船做好了送過來。

見要開飯，這只漕船上的運(yùn)兵也都嘈雜著過來吃飯。這些運(yùn)兵原是廂軍的一支，專門負(fù)責(zé)漕糧的押運(yùn)。十多名運(yùn)兵亂糟糟地打了飯食，找了地方吃飯。一個兵士忽然看見一只小的食盒放在那里，沒人來領(lǐng)，道：“見天的白菜蘿卜，蘿卜白菜，嘴里淡得緊，娘的連個肉腥兒也著不見一點(diǎn)?！币贿吜R罵咧咧，一邊走過去將小食盒的蓋子揭開來，見里面共有三層，頂上的木盤中盛著條清蒸魚，兀自冒著熱氣。兵士咕嘟聲咽了口饞涎，罵道：“不知哪個克扣了爺們兒的口食，卻來填自己的肚子！”一邊就伸手要將木盤端將出來。

旁邊一個艄工忙奔過來陪笑道：“軍爺，這個是那邊乘船客人花錢訂的，不需軍爺費(fèi)心，小的自送過去。”

那兵士道：“晚啦，爺今天便要吃魚，你倒來從我手里搶過去看看！”說完瞪起眼睛。

艄工見不是路，趕緊笑道：“軍爺，您老嘴里淡，小的們自當(dāng)孝敬，只是這魚是人家已經(jīng)提前訂好了的?！?/p>

旁邊過來幾個兵士，不管艄工如何央求，早伸出筷子夾起來吃了，一時湯水淋漓，早已把一條魚吃得干凈。艄工是漕船上雇來做雜役的百姓，如何敢去得罪這幫當(dāng)兵的，只急得眼淚也出來了。

便在此時，金小乙過來取這只盒子，早見了剛才的事情，見艄工在那發(fā)呆，笑道：“不妨，我們只兩人，剩下的足夠吃了。”

艄工千恩萬謝，不住打躬作揖，金小乙只用目光掃了一眼軍士，點(diǎn)點(diǎn)頭提了盒子自往回走。一眾軍士吃得口滑，見盒子里還有兩層，都瞅著眼饞。一人道：“奶奶的，什么年月，咱們整日在這里吃風(fēng)拉屁，有錢的倒只管大魚大肉。”另一人道：“不吃倒好，這魚把大爺?shù)奈缚卺灥美细?，怎的是好？”又一人道：“孫老大，一條魚管得飽么，盒子里還有……”一幫軍士夾七夾八，只顧取笑。

金小乙提了盒子走到蘭芝身邊，道：“魚兒被軍士們吃了，咱們將就一下?！?/p>

蘭芝早見了剛才軍士搶魚吃的場面，她生性喜愛潔凈，便不想再吃，說道：“上面風(fēng)涼，咱們下去吧?！?/p>

金小乙隨著她向下艙的門口過去，路過這幫軍士，軍士見蘭芝體態(tài)嬌美，不住眉來眼去，有人打了幾聲呼哨，幾個人更是調(diào)笑起來。一人道：“娘的，如果我有這樣美娘陪著，便天天吃白菜蘿卜也愿意?！?/p>

十幾個人聽了一陣轟笑。

金小乙霍地轉(zhuǎn)身，蘭芝扯住了他的手，道：“跟這幫人有什么說的?！毙∫冶凰郎剀浀氖忠晃?，心里一蕩，道：“是了。”便跟著下梯，入到艙里去了。

那幫兵士吃過了早飯，一個個都在艙面上躺著休息。風(fēng)大起來，吹得那帆撲啦啦地響，船搖擺得厲害起來，原來西邊涌上來一大片烏云，眼見著便要下雨。幾個艄工大聲呼叫，要將幾張大一點(diǎn)帆都降下來，另外幾個卻拖來雨布苫在艙面上，漕糧若是受潮，按律令這幫人所受處罰極重。

呂佐幾個人吃完了飯，見雨就要下來，也要下到艙里去。走到艙口，卻見一個兵士赤膊了上身，正臥在入口處，口里只顧道：“好風(fēng)好風(fēng)，這些天大太陽曬得人也干了?！?/p>

張十五在開封府里霸道慣了的，喝道：“走開些，莫擋住了入口。”兵士側(cè)過臉來，見這五個人一身平常衣服，料想是搭船的客人，道：“這里涼快些，爺們兒從別處下去吧?！边@漕船乃是官家統(tǒng)一制成的，一次可運(yùn)漕糧一千石，下到艙里的入口共有四處。

張十五剛才已經(jīng)見了這些兵士搶那波客人的魚吃，本來有氣，現(xiàn)在見他大喇喇地不肯讓地方，罵道：“不過是個廂兵，卻恁地大老爺模樣兒，我偏要從這里下去，你把我怎樣？”

兵士跳了起來，用手指著張十五也罵道：“這本是漕船，不得夾帶私客，我看你們五個鬼鬼祟祟，不是什么好人，現(xiàn)在乖乖地給爺們兒賠個不是，再孝敬幾兩銀子來賭錢快活，便放過你們這一回。”

張十五等四個是開封里軍巡營的官佐，雖然官階低微，但在這幫廂軍面前可是威風(fēng)八面，見他一個押糧的漕兵如此無禮，不禁氣得笑了，對身后三個人道：“真是世道變了，廂軍什么時候也學(xué)會禁軍那套把戲來了?！比酥幸蝗说溃骸笆甯纾銚渌货?，讓他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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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十五原來是相撲的出身，因撲得一身好跤，才被選中入了軍巡司?，F(xiàn)在當(dāng)了個下級軍官，平日里總要找些手下來撲跤做戲，眾人都知道他這個能耐。

那個兵士笑道：“你如此托大，原來這廝會撲跤，只當(dāng)你會，爺便跟你玩幾把?！?/p>

宋時繼承了唐五代時摔跤盛行的風(fēng)氣，“相撲”不僅是官方練兵習(xí)武的最佳方式，便在皇家重要宴會上也作為重量級壓臺節(jié)目表演，在民間也廣受歡迎。民間還有小兒相撲、喬相撲、女子廝撲。在京城的瓦舍里，相撲表演是最受歡迎的，相撲藝人也是各種表演藝人中最多的。那時相撲比賽不講重量級別，而是以巧智、勇力決勝負(fù)，注重方法和技巧的一項(xiàng)運(yùn)動，民間的相撲高手除在城市中的瓦子中表演，其余各地鄉(xiāng)村中也有相撲活動，是以相撲這個活動較為廣泛。

呂佐本想叫這四個人下到艙去，但他剛才眼見這些軍士硬搶了那兩人的食物，如今又這樣蠻橫，也想讓張十五教訓(xùn)他一番。在他想象之下，這些漕兵不過是廂軍中最下等的軍卒，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遇到張十五這等相撲好手，非輸不可。

眼見得天空中的烏云被風(fēng)刮得越來越厚，這場雨必定來勢不小。呂佐道：“何必這般著急，一會兒雨過去了再撲跤也不遲?！避娛恳詾樗恿?，抬頭看看，一顆雨滴正打在臉上，說道：“便好，哪個躲了不來的便是爛羊頭！”

正說間，幾個艄工同聲叫道雨來啦，便都爭先恐后地鉆入了艙內(nèi)，這場雨果然來得十分猛烈，打得帆布一片山響，風(fēng)又刮得急促，船在河面上搖晃得厲害，把這些北方人個個晃得頭重腳輕，昏頭昏腦。

呂佐等五人見不是路，都躺在席上任它折騰，過了沒多時都迷糊過去。

金小乙也是禁不得這樣搖晃，剛吃完早餐，肚里不住翻攪，看蘭芝時，見她面色慘白，不住作嘔。正要問她，蘭芝忽然起身直向艙門跑過去，小乙知她是要嘔吐，想要跟著，蘭芝作個手勢，堅(jiān)決阻攔他不要跟著。小乙知道她是害羞，只好由她自己去了，卻只站在艙口等著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