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先的百騎斥候已做掉周圍標記過的瓦剌哨兵,卸去馬鐙,身子幾乎貼在馬頸上,白氅下擺拖曳著枯枝,在雪地上掃出與風雪紋理無二的痕跡。
林棣臻也伏在坐騎“
白蹄烏“
背上,他能清晰聽見自已喉間滾動的吞咽聲。
掌心的汗透過鹿皮手套,將玄鐵刀柄的纏繩浸得微潮————這柄虎魄玄鐵寶刀,刀鞘上的螭龍紋在雪光里泛著冷冽的青芒。
他數(shù)著馬鼻噴出的白霧在面罩上結成冰花,察覺到前排騎兵的脊背像被按了靜止鍵般僵直,這才驚覺風雪中混入了極淡的煙焦味——是篝火炙烤shi木的氣息。
一里多外的緩坡下,瓦剌營地的火光正像凍僵的螢火蟲般明滅。
每三堆篝火相隔十丈,火舌舔舐著半人高的松木,將巡夜士兵的皮甲映成暗紅。
林棣臻甚至能看見最近的火堆旁,有個蠻子裹著羊皮襖跺腳,銅制的腰刀隨著動作撞擊腿甲。
“
噤聲。
“
周廣德的軍令混在風雪里飄開,老將的鐵胎弓斜挎在肩,箭囊上的狼毛飾物結著冰碴。
全軍以扇形散開,騎兵們半跪在雪坑中,將戰(zhàn)馬護在身后。
林棣臻解開氅衣,讓鐵甲直接接觸冰冷的雪塊——這樣能讓他開始沸騰的血液冷靜些。
他看見右后側百步外,一名什長正在調(diào)整弩機上的防滑皮墊,青銅弩牙在火光映現(xiàn)下泛著冷光;
左后方的百夫長正用雪團擦拭馬槊的矛頭,寒鐵槍尖立刻蒙上一層薄霜,如同淬了冰的死神之吻。
最深的夜色正從天邊退潮,東方的云靄泛起蟹殼青,卻比雪地更暗三分。
瓦剌人的篝火不知何時添了新柴,火苗突然竄高尺許,將連片的氈帳照成昏黃的剪影。
林棣臻數(shù)著敵營的巡更次數(shù),當瓦剌的一聲梆子響過,周廣德忽然抬手比出一指——那是“
休整一刻“
的訊號。
士兵們開始無聲地檢查兵器:有人用凍僵的手指摩挲箭簇的倒刺,有人握緊刀柄試了試纏繩的松緊,也有人低頭親吻xiong前的護身符,金屬碰撞聲輕得像雪粒墜地。
白蹄烏忽然用溫熱的鼻息蹭了蹭他的手腕,林棣臻這才驚覺自已的指節(jié)已捏得發(fā)白。
遠處的篝火在漸亮的天光里顯得愈發(fā)微弱,像即將被掐滅的燈芯。
他望向周廣德的背影,老將的披風上落滿雪粒,卻始終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如同雪域中一尊古老的石像。
而在這沉默的軍陣里,每一口壓抑的呼吸,每一次兵器的輕響,都在為即將到來的黎明積蓄著雷霆般的力量——
當?shù)谝豢|陽光劈開云翳時,這片雪原終將見證,何謂大魏鐵騎的無情絞殺。
殺戮,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