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般的雪片正斜斜撲打在林棣臻的護頸上。
少年皇子的玄鐵盔甲早已覆了層薄霜,肩甲上的玄鳥紋在雪光里泛著冷冽的青輝。
他的披風下擺結著冰棱,每走一步都發(fā)出細碎的脆響,玄色甲胄縫隙里滲出的汗,早已在頸后凝成薄霜。
他踩著沒及靴底的積雪湊近周廣德的坐騎,馬蹄碾碎冰殼的脆響中,老將披風上的毛領正簌簌抖落雪粒。
“這是準備今晚要夜襲嗎?”
“夜襲?”
周廣德的聲音混著呵出的白氣,在風雪中凝成細碎冰晶。
他勒住韁繩的手掌忽然頓住,青銅馬銜發(fā)出輕響,驚起鬢邊幾縷被雪水黏住的灰發(fā)。
這位在南北邊境上征戰(zhàn)幾十年的老將轉過臉,眉骨上的積雪恰好滑落,在眼角點點疤痕上洇出一道水痕,
他用一種奇異、奇怪的目光看著林棣臻,然后突然醒悟。
這位十三殿下林棣臻畢竟還很年輕,雖然那場瓦剌大營夜襲確實打得挺漂亮,但其實并沒有多少真正領兵大規(guī)模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所以他便耐心解釋了一番。
“夜襲,沒那么容易啊。
你看這漫天風雪,倒像是老天爺給戰(zhàn)場蒙了張毛氈?!?/p>
話音未落,前排騎兵的座下馬突然打了個趔趄。
周廣德抬手按住林棣臻的肩甲,掌心透過鎖子甲傳來的溫度竟比風雪更冷:
“丹北城那次你帶百騎夜襲瓦剌大營,靠的是月照沙丘能辨路徑,且襲擊時瓦剌放松警惕巡哨稀少。”
他的馬鞭指向遠處朦朧的地平線,雪幕中隱約可見幾盞被壓低的羊角燈,
“但一萬鐵騎若在這樣的夜里黑暗中沖殺——”
老將忽然冷笑,聲線混著風雪的呼嘯,
“二十年前,北境有一位左偏將,他異想天開,讓騎兵不帶燈具火把夜渡冰河,結果,三千戰(zhàn)馬踩破冰層,連人帶甲沉進三尺厚的積冰下,天亮時河面凍著的全是仰著的眼睛?!?/p>
風雪掠過甲葉,發(fā)出細砂般的聲響。
林棣臻望著前方緩緩移動的騎隊,戰(zhàn)馬口鼻噴出的白霧在風雪中聚了又散,馬蹄鐵碾過的雪地留下參差的蹄印,偶爾有馬失蹄時,騎士的低喝便被風雪扯碎。
周廣德的馬鞭輕點地面:
“你瞧這看似平整的雪原,積雪下全是被凍硬的鼠洞、暗溝?!?/p>
他忽然伸手攥住林棣臻的手腕,將他的手掌按在戰(zhàn)馬前蹄旁的積雪上,
“白日里能看見的淺坑,此刻都被這一尺厚的新雪蓋著。
就是那天晚上的夜襲,士卒們都拿著火把,我也是親見三隊騎兵追敵時陷進廢棄的壕溝,戰(zhàn)馬前蹄卡在凍土里,騎士被后面的馬撞得甲胄迸裂?!?/p>
周廣德的聲音忽然放低,像是怕驚醒雪下的亡魂:
“而且,更難的是軍令。”
他從鞍韉旁摘下半尺長的狼哨,銅制哨身結著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