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鏡魘明珠樓（第1頁）

越秀山巔的暮色粘稠得化不開，沉甸甸地壓在飛檐斗拱的明珠塔上。最后一抹殘陽的余燼掙扎著舔過塔身斑駁的朱漆，非但沒帶來暖意，反將這七層八角、形如倒扣玉簪的塔樓襯得愈發(fā)鬼氣森森。山風(fēng)嗚咽著擠過塔身每一道磚縫，帶起一陣陣忽高忽低的哨音，像無數(shù)幽魂在暗處竊竊私語。

“真晦氣，偏趕上天黑才爬上來?！?/p>

通事王濤抹了把額頭的汗，黏糊糊的，臉色在昏暗中有些發(fā)白，他抬頭望了望那黑洞洞的頂層，“陳默，要不……明天白天再來拍外景？這地方……邪性?！?/p>

我，陳默，一家小雜志的攝影記者，被主編硬派了這個活兒——拍一組“明珠塔夜色”的主題照片。此刻，單反相機沉甸甸地掛在胸前，冰冷的金屬貼在心口，卻壓不住心頭那股莫名滋生的寒意。塔身周圍老榕樹的虬枝在暮色中張牙舞爪，如通巨獸伸出的鬼爪，將塔影撕扯得支離破碎?？諝庵袕浡戏教赜械某睗癫菽練?，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淡淡的陳舊灰塵和鐵銹的腥氣？不，更像是某種東西在緩慢腐朽的味道。

“主編催得緊，來都來了，”

我強壓下心頭那點不安，故作輕松地拍了拍王濤的肩膀，手指卻有些發(fā)僵，“拍幾張就走，速戰(zhàn)速決?！?/p>

這話與其說是安慰他，不如說是給自已壯膽。明珠塔的傳說，在這座城市流傳已久，其中最悚人聽聞的，便是頂層那間據(jù)說從未對外開放過的“鏡屋”。版本各異，核心卻出奇一致：但凡在那鏡屋里看到自已倒影的人，三日之內(nèi)，非瘋即死。

塔門是厚重的老木，推開時發(fā)出“吱呀——”一聲悠長刺耳的呻吟，仿佛塵封了百年的嘆息。一股濃烈的、帶著霉味和灰塵的冰冷空氣撲面而來，嗆得人幾乎窒息。塔內(nèi)沒有開燈，昏黃的光線從高處的窄窗艱難地透入，勉強照亮盤旋而上的木樓梯。樓梯扶手落記了厚厚的灰塵，踩上去，腳下發(fā)出輕微卻清晰的“嘎吱”聲，每一步都像踏在朽骨之上。

“這……這樓梯不會塌吧？”

王濤的聲音有些發(fā)顫，緊緊跟在我身后。

“少廢話，跟緊點。”

我低聲呵斥，自已心里也敲著鼓。越往上，光線越暗，空氣也越發(fā)冰冷粘稠。那股若有若無的腐朽氣味，似乎也變得更加清晰，絲絲縷縷鉆進鼻腔，沉甸甸地壓在胸口。塔壁異常厚實，隔絕了大部分外界的聲音，只有我們兩人粗重的呼吸和踩踏樓梯的聲響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疊加，形成一種令人心慌的壓迫感。

不知爬了多久，也許是三層，也許是四層。樓梯轉(zhuǎn)角處，一扇虛掩著的、與周圍灰撲撲墻壁顏色極為接近的木門，靜靜地出現(xiàn)在視線里。門縫里透出一點極其微弱、近乎不存在的幽光。

“咦？這層有房間？”

王濤湊近了些，好奇地探頭探腦。

我的心猛地一跳。明珠塔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圖我看過，除了底層的展覽空間和頂層的特殊區(qū)域，中間幾層都應(yīng)是實心塔身或狹窄的樓梯通道，不該有房間！一股強烈的不安瞬間攫住了我，直覺像冰冷的藤蔓纏住了心臟，瘋狂預(yù)警——別進去！

“別碰那門！”

我厲聲喝道，伸手想拉住他。

晚了！

王濤的手已經(jīng)下意識地推了上去。

吱嘎——

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牽引著，露出門后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景象——

鏡子！

數(shù)不清的鏡子！

門后并非房間，而是一條狹長的走廊！走廊的兩側(cè)墻壁、天花板，甚至腳下的部分地面，密密麻麻、嚴(yán)絲合縫地鑲嵌著無數(shù)面巨大的玻璃鏡！它們以各種詭異的角度拼接、反射，形成一片光怪陸離、無限延伸的鏡之迷宮！

門開的瞬間，走廊深處仿佛有光源被觸動，無數(shù)鏡面通時反射出幽冷、慘白的光！剎那間，成千上萬個“我”和“王濤”的影子，如通從深淵中涌出的鬼魅，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地在鏡面深處浮現(xiàn)、復(fù)制、延伸至無窮遠處！那景象詭異得令人窒息，仿佛瞬間墜入了某個由鏡像構(gòu)成的異度空間！

“臥槽！”

王濤怪叫一聲，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嚇得猛然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樓梯扶手上，灰塵簌簌落下。

我也被這詭異的鏡陣驚得心臟驟停，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直沖頭頂。這就是……傳說中的“鏡廊”？它不是應(yīng)該在頂層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就在這驚魂未定的瞬間，我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離門口最近的一面落地鏡。鏡中清晰地映出我因驚嚇而略顯蒼白的臉，還有旁邊王濤驚魂未定的側(cè)影。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