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dāng)馬車?yán)@過一道山梁,林家村的輪廓驟然撞入眼簾時,蘇伯鈞猛地坐直了身體,眼中瞬間被難以置信的驚愕填滿!
眼前的景象與他一路行來所見的死寂與荒蕪,判若云泥!
村寨雖透著歲月的痕跡,卻處處蒸騰著蓬勃的生氣。舊寨墻外,大片大片的麥田鋪展開去,那濃得化不開的深綠色澤,宛如墨綠的錦緞,在枯黃的大地上顯得格外刺眼奪目!
更讓他心神劇震的是,寨墻根下,竟蜿蜒著一條長長的隊伍!并非流民乞食的凄惶景象,而是本村的男女老少,肩挑手提,帶著各式各樣的容器——瓦罐、木桶、竹筒……井然有序地排著隊,目光熱切地望向隊伍盡頭。
隊伍盡頭,寨墻外一處陡峭的山壁下方,搭著一個簡易的木棚。越靠近,那嘩嘩的水聲便愈發(fā)清晰響亮!空氣中彌漫著久違的、沁人心脾的水汽和濕潤泥土的清新氣息!
“停車!”蘇伯鈞沉聲喝令。
他帶著文書和衙役下車,疾步靠近。
只見木棚依著一面陡峭的山壁而建,山壁離地約莫三、四丈高的地方,一道毫不起眼的巖縫里,一根粗大的竹管將清泉引下,注入下方人工開鑿的石槽。
一道清亮的水流如同銀鏈般激射而出,撞擊在石槽上,發(fā)出悅耳的泠泠之聲!
水流隨即分流,注入幾個巨大的石砌蓄水池中。池水清澈見底,映著藍天白云。
排隊的人們,正是在蓄水池邊,由幾個村中青壯維持著秩序,依次取水!
每一張臉上都洋溢著滿足與希望。
“這……這就是婉貞信中說的……巖壁水源?”蘇伯鈞的聲音有些發(fā)干,他指著那高懸的巖縫,難以置信地問身邊的文書,“你信一個六歲小兒能找到這種地方?”
文書也是目瞪口呆,連連搖頭:“大人,此等絕壁懸泉,非人力輕易能及!若非神異指引,便是天佑此方水土??!”
蘇伯鈞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向維持秩序的青壯,聲音盡量平穩(wěn):“勞駕,請問此處水源,是何時發(fā)現(xiàn)的?如何發(fā)現(xiàn)的?”
那青壯認(rèn)得蘇伯鈞的官服和氣度,不敢怠慢,恭敬答道:“回老爺?shù)脑?,是今年開春,正月里,我們村的硯哥兒找到的!”
“硯哥兒?林硯?他才多大?”蘇伯鈞追問,語氣中帶著強烈的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迫。
“是啊,就是六歲的硯哥兒!”青壯臉上露出由衷的敬佩,“那天他指著那巖縫,篤定地說有水!我們起初都當(dāng)娃娃胡鬧,那么高的地方,干得冒煙了,能有水?可您看!嘿,真神了!村里老石匠帶了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鑿開一看,好家伙!那水跟開了閘似的!可把我們?nèi)宥紭矾偭?!?/p>
“他……他如何就知道那里有水?”蘇伯鈞感覺自己的認(rèn)知正在被顛覆。
青壯撓撓頭:“這……小的也說不上來。玄乎著呢!可結(jié)果就擺在這兒,由不得人不信啊!現(xiàn)在村里誰不念硯哥兒的好?都叫他小福星呢!”語氣里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迷信和崇拜。
蘇伯鈞默然無語。
他再次抬頭,凝望那高懸的巖縫,眼神復(fù)雜難辨,充滿了審視與巨大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