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年站在村口老槐樹下的碾盤上。
樹下黑壓壓聚著林家村大半的男女老少,個個臉上都帶著點好奇和不安,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身上。
“鄉(xiāng)親們,”林永年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大伙兒都瞧見了,外頭是個什么光景?天不下雨,地冒青煙,河溝子底兒都曬裂了!咱村外頭,昨兒個來了些人?!?/p>
人群里立刻響起一陣嗡嗡的低語,帶著警惕。
“是流民?”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漢扯著嗓子問,眉頭皺成了疙瘩,“林東家,這節(jié)骨眼上,可不敢招禍?。○I急了的人,啥事干不出來?”
“是啊是啊,”旁邊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接口,聲音發(fā)緊,“聽說別的村都有人搶糧了!咱村這點糧,夠不夠自己人吃還兩說呢!”
林永年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
他臉上沒什么緊張,反而帶著一種沉穩(wěn)的篤定。
“老栓叔,桂花嫂子,你們說的在理,顧慮也沒錯?!彼瓤隙舜蠹业膿鷳n,話鋒一轉,“但你們想想,為啥別處搶糧搶水,咱林家村安安穩(wěn)穩(wěn)?還不是因為咱村有活命的水!這水,是老天爺賞的?是祖宗顯靈?”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人群,聲音里帶上點不易察覺的笑意,“是咱家硯哥兒,指的地兒,打出來的!”
提到“小神仙”林硯,人群的氣氛微妙地緩和了些。
那孩子確實神叨叨的,指哪兒打哪兒出水,救了全村,大伙兒心里都記著這份恩情。
“外頭來的,不是三十個土匪,是三十個拖家?guī)Э凇嵲诨畈幌氯サ目蓱z人!”林永年語氣沉了些,“有老人,有孩子,有漢子,也有婦人。他們逃荒過來,一路看著親人倒下,就為找條活路?,F在,他們走到了咱林家村邊上,眼巴巴看著咱們救命!”
他指了指村外隱約可見的土坡方向。
“咱林家村,祖祖輩輩都是本分人,講個‘仁’字。見死不救,良心能安嗎?”這話戳中了村里不少老人的心坎。
他接著話頭一轉,更實際地說:“再說了,大家伙兒想想咱村外頭那十口新起的磚瓦窯,那正挖地基的水泥窯,還有染布廠、織布廠,哪一樣不要人手?光靠咱們自己這點勞力,夠嗎?磨破了肩膀也趕不上趟!”
“林東家,你是說讓那些流民去窯上、廠里干活?”一個精壯的漢子揚聲問。
“對!”林永年斬釘截鐵,“曹團長那邊已經安排好了,就在工業(yè)區(qū)邊上,劃塊平整的地,先搭簡易窩棚住下。口糧,咱村公倉先擠一擠,按人頭借給他們,記上賬,日后從他們工錢里扣!喝水,咱村的水井管夠!但有一條,”他語氣嚴肅起來,“曹團長帶著保安隊的兄弟,還有柱子那桿神槍,會日夜盯著。誰敢鬧事,誰敢手腳不干凈,甭管是外來的還是本村的,一律按規(guī)矩辦,絕不手軟!石頭,你訓練的新兵,正好也拉出去練練膽氣!”
石頭立刻挺直腰板,大聲應道:“東家放心!保管練得他們服服帖帖,只想著干活掙錢!”
林永年最后看向眾人,聲音放緩,帶著點懇切:“鄉(xiāng)親們,這三十口人,是塊試金石,也是咱林家村壯大的第一步。安置好了,他們就是咱的勞力,幫咱建窯燒磚,織布染布,把咱這日子過得更好!咱救他們一時,他們幫咱一世。這買賣,長遠看,不虧!大家伙兒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樹下安靜了片刻。老栓叔咂吧咂吧旱煙袋,悶聲道:“永年娃子說得在理,有保安隊看著,有活路給他們走,總比讓他們餓死在咱村口強。我老頭子沒話說?!?/p>
抱著孩子的桂花嫂子也小聲嘟囔:“唉,都是苦命人,有曹團長和柱子兄弟看著,應該出不了大亂子吧?”
精壯的漢子們則更干脆:“東家,聽你的!要人手搭窩棚,咱這就去!”
看著眾人臉上的疑慮漸漸被理解、同情和一絲對未來的期待取代,林永年心里那塊石頭才算落了地。
他知道,林家村接納這三十個流民的第一步,算是穩(wěn)了。
這安穩(wěn),是深井的水給的底氣,是硯哥兒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指路”帶來的生機,還有三千畝冬小麥的長勢的底子,也是他這個當家人,必須為村子抓住的、壯大起來的機會。
“石頭!”林永年跳下碾盤,招呼道,“你帶幾個后生,還有栓柱、鐵頭,你們幾個泥瓦手藝好的,跟我去村外工業(yè)區(qū)邊上!窩棚今天就得搭起來!”
被點名的漢子們應聲出列,臉上帶著點被委以重任的興奮。
石頭更是把胸脯拍得砰砰響:“東家您瞧好了!保管天黑前讓他們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