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滲進(jìn)書房雕花槅扇時,林硯踩著滿地碎金似的日影進(jìn)來。
林廣福正就著琺瑯手爐取暖,老花鏡滑到鼻尖,對著《朱子家訓(xùn)》上的蛀洞搖頭。
紫檀案頭鎮(zhèn)紙壓著泛黃的水利圖,墨跡沿著太行山脈的褶皺蜿蜒,恰與窗外覆雪的遠(yuǎn)山輪廓重合。
“爺爺?!昂⑼穆曇趔@落了梁間積塵。
老人抬頭,見孫兒逆光立在門邊,靛藍(lán)棉袍襟前沾著未化的雪晶。
這般鄭重的神色,倒像是那年與他商議買下西坡五十畝旱地時的長子。
“硯哥兒來得正好,陪爺爺“
“我想教村里的小朋友下五子棋。“
銅手爐咔噠磕在案幾上。
林廣福透過水汽氤氳的茶盞望去,孫兒眼底跳動著某種陌生的光,像他年少時在煤井下見過的磷火。
書房霎時靜得能聽見炭盆里銀骨炭的噼啪聲,連博古架上的西洋自鳴鐘都屏住了呼吸。
“用我的云子吧?!?/p>
老人突然起身,羊皮襖掃落案角棋譜,“祠堂東廂房如何?地龍燒起來比城里公館還暖?!?/p>
路上,碰到準(zhǔn)備過來找他的虎子他們幾個人,聽說族長要去祠堂給他們安排下棋的地方,全部都開心的跟上。
祠堂守門人林山正往銅香爐添柏枝,火星子濺上他補(bǔ)丁摞補(bǔ)丁的棉鞋。待看清族長身后跟著的“童子軍”,這個素來刻板的老鰥夫竟露出缺牙的笑:“東廂炭盆已燒上,特意加了驅(qū)寒的艾絨。“
推開雕花木門的剎那,地龍的熱浪裹著陳年香灰味撲面而來。
五十張矮幾沿萬字紋地磚排開,每張都鋪著靛藍(lán)土布——細(xì)看竟是拆了舊棉袍改的。
林硯的指尖撫過粗礪布紋,突然察覺祖父的羊皮襖薄了幾分。
“硯哥兒快看!“虎子突然指著房梁驚呼。
交錯的原木梁架上,不知何時懸下十?dāng)?shù)盞走馬燈。
羊皮紙面繪著“仙人指路““飛象過河“等棋譜,燭火搖曳間,那些棋子在光影里活過來,順著縱橫十九道奔涌成河。
東廂房的門閂剛落下,孩子們便笑作一團(tuán)滾進(jìn)地龍烘熱的青磚地。
虎子四仰八叉躺在棋枰旁,凍瘡未愈的腳丫子貼著暖墻,舒服得直哼哼:“這地龍比俺家炕頭還熱乎!上回在曬谷場玩抓石子,二丫的鼻涕都凍成冰溜子“
“你才掛著冰溜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