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就是知道（第3頁）

“好！好！永年！旱年收二石！這是聞所未聞的祥瑞！你們林家村，真是辦成了件驚天動地、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他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林永年的肩膀，那沉甸甸的力道里，充滿了徹底的認可與由衷的嘆服。

這時，一個清脆的童音帶著欣喜傳來：“爹！大舅！”

只見蘇婉貞牽著林硯，正朝著他們快步走來。

林硯穿著干凈但半舊的棉襖，小臉被風(fēng)吹得紅撲撲的，看到蘇伯鈞，眼神里帶著孩童見到陌生長輩時慣有的、恰到好處的羞怯和好奇，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定，小聲而清晰地喚道：“大舅好?！蹦前察o乖巧的模樣，與蘇伯鈞記憶中那個體弱的孩子似乎并無太大不同，只是面色紅潤，精神頭足了許多。

蘇伯鈞的目光瞬間牢牢鎖定在林硯身上。

他蹲下身，盡量放柔了語氣，目光卻帶著鷹隼般的審視，仿佛要穿透眼前這小小的身軀：“硯哥兒，大舅來看你了。身體可大好了？”

“嗯，謝謝大舅關(guān)心，硯兒好多了?！绷殖幑郧傻鼗卮穑曇舨淮?，卻字字清晰。

“聽說，是你找到寨門外那處高巖上的水源？”蘇伯鈞單刀直入，緊緊盯著林硯那雙烏溜溜、清澈見底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林硯眨巴著大眼睛，小臉上先是本能地露出一絲孩童特有的、略帶得意的笑容，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靦腆地抿起嘴，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嗯！是硯兒找到的！”

“哦？”蘇伯鈞身體微微前傾，溫和的語氣下是緊追不舍的探究，“你怎么找到的？那么高的地方?！?/p>

林硯歪了歪小腦袋，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似乎在努力回想，然后極其自然、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和理所當(dāng)然說道：“就是知道呀??！”

蘇伯鈞看著外甥那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仿佛在訴說太陽東升西落般自然真理的眼神，所有后續(xù)的追問，都像被無形的屏障堵在了喉嚨里。

孩子的世界如此簡單直接，“就是知道”仿佛就是他能給出的、關(guān)于那處神奇水源的全部答案和終極解釋。

這答案如此純粹，如此不講道理，卻又如此真實地、不容辯駁地呈現(xiàn)在眼前——腳下這片在旱災(zāi)之年依舊生機勃勃、預(yù)示著驚人產(chǎn)量的麥田，村中那永不枯竭、滋養(yǎng)著整個村落的蓄水池，乃至村民臉上那份劫后余生的希望，都是這“就是知道”結(jié)出的、鐵一般的果實。

蘇伯鈞的目光緩緩從林硯那張稚嫩卻平靜的小臉上移開，再次投向那片深綠色的、蘊含著無限生機與謎團的麥海。他心中翻騰的疑云并未消散，但他明白，追問一個孩子“為什么知道”，在如此確鑿的“結(jié)果”面前，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

最終，他只是伸出手，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混合著震撼、困惑、一絲敬畏，以及被這純粹“結(jié)果”所折服的無奈——揉了揉林硯柔軟的發(fā)頂。

林硯抬起頭，沖他露出一個毫無心機、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仿佛剛才那個關(guān)于水源的、足以驚動一方的大問題，從未被鄭重其事地提起過。

只有在他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掩住眸光的瞬間，眼底深處，才極快地掠過一絲與年齡絕不相符的、洞悉一切的沉穩(wěn)。

他知道，這位精明務(wù)實、目光如炬的大舅的到來，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塊巨石。

那被麥田綠意和水源奇跡暫時掩蓋的波瀾，終究要被掀起了。

但該來的總會來，他早已在心底，做好了迎接的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