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林家村的氣氛變得古怪又緊張。
家家戶戶的男人沒事就往那幾棵關(guān)鍵樹底下跑,仰著脖子,眼巴巴地盯著光禿禿的枝椏,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來。
“他爹,榆樹有動靜沒?”
“沒呢,枝子還硬邦邦的!”
“老桑樹呢?”
“屁!連個綠影影都瞅不見!”
女人們也心焦,洗衣裳、納鞋底都心不在焉,時不時就有人跑到井臺邊,假裝打水,實則是去看那棵老榆樹。
娃娃們被大人叮囑了不許去碰那些樹,只能遠遠地望著。
林硯成了最忙的人。
他倒不總圍著樹轉(zhuǎn),而是天天往磚窯跑,沒人知道他要干啥,只當(dāng)這孩子也被這“祥瑞”鬧得心神不寧。
第二天晌午,打谷場那邊突然傳來一聲變了調(diào)的驚呼:“桑……桑樹!老桑樹冒綠了!”這一嗓子像炸雷,半個村子的人都涌了過去。
只見那棵虬枝盤繞的老桑樹,向陽的幾根粗枝頂端,真的頂出了幾點極其微小的、嫩生生的綠芽苞!在灰褐色的老枝襯托下,那點子綠,像針尖一樣扎眼,也像希望一樣灼人!
“井臺!井臺的榆樹也綠了!”幾乎是同時,守在井臺邊的人也叫了起來。
那棵老榆樹,最靠上的一根細枝梢頭,也顫巍巍地探出了幾粒米粒大小的嫩芽!
人群沸騰了!歡呼聲、議論聲震天響。
只剩下后山腳那片去年才移栽的小楊樹林了!
第三天,天剛蒙蒙亮,后山腳下就聚滿了人。
連林廣福都拄著拐杖,讓林永年攙扶著來了。
幾百雙眼睛死死盯著那片還顯得單薄的小樹林。
晨光熹微中,光禿禿的楊樹枝條在寒風(fēng)中輕輕搖曳。
“看!那兒!最邊上那棵!”眼尖的林茂田突然指著邊緣一棵稍高的楊樹,聲音都劈了叉,“尖尖上!是不是綠了?”
“哪兒?哪兒呢?”
“對!對!我也看見了!一點點!像針尖!”
“這邊這棵也有!下面這根枝子上!”
“這棵!這棵頂上冒頭了!”
像星星之火,一點點微不可察的嫩綠,在越來越多的楊樹枝頭被眼尖的村民發(fā)現(xiàn)、指認出來!雖然稀稀拉拉,遠不如村口老柳樹那么明顯,但那確確實實是新生的綠意!是活過來的征兆!
林廣福掙開兒子的攙扶,顫巍巍地走到最近的一棵小楊樹旁。
老漢粗糙的手指,帶著十二萬分的虔誠和小心,輕輕、輕輕地觸碰了一下一根細枝頂端那米粒大的、茸毛茸的小綠點。
冰涼、柔軟,帶著生命初始的脆弱,卻又無比堅定地宣告著它的存在。
老漢猛地轉(zhuǎn)過身,布滿皺紋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著紅光,他高高舉起手中的旱煙桿,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黑壓壓的人群,朝著整個蘇醒的村莊,朝著這片等待耕耘的土地,聲如洪鐘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