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死一念（第3頁）

入手處俞帆衣衫盡濕，雖是隔著布料亦能覺出其身滾燙。

林堂又想起梅錦嬸的話，她不知從五月離開興王府，至此刻海上重逢，數(shù)月之間，俞帆究竟踏破多少關(guān)山，耗盡了何等心力？俞家商船上的郎中急至，一番望聞問切，老郎中雙眉緊鎖：“勞倦傷中，心脾兩虧，又感海上風(fēng)邪，寒熱相搏，縱是鐵鑄金剛亦難支，所幸賴大小姐年少根基未損，需靜養(yǎng)，萬勿再勞神耗力。

”林堂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心中感動(dòng)與歉疚交織。

俞帆病中又單獨(dú)同林堂說過幾次話，先是稱贊了“低存高拋”的法子確實(shí)不錯(cuò)，又同林堂商量，要去杭州、明州、泉州幾地將此法在俞家的商號內(nèi)做通用。

但俞帆也叮囑林堂謹(jǐn)記萬事小心為上。

林堂聞此心頭用過一股暖流，又有一些酸楚難言。

相比將作監(jiān)，在俞家，有俞帆這份肝膽相照的回護(hù)，令她初嘗暖意。

其后三日，林堂以沙海閣副掌柜之責(zé)，親力親為，清點(diǎn)交割俞帆帶來的四船貨物。

滿艙盡是上品的吳綾越羅、景德秘色，在燈下流光溢彩，這些均是要通過交州港運(yùn)往天竺的寶物。

第三日傍晚，俞帆終于退了熱，精神稍振，她裹著外氅，與林堂比肩立于船首看落日熔金，染透了海天。

默然良久，俞帆不曾看向林堂，忽然開口道，“阿翁已告知我，想要收你做義孫一事。

”林堂還不曾搭話，又聽得俞帆笑著，“不答應(yīng)挺好的，你哪能被困在那個(gè)宅子里呢？“殘陽為俞帆的側(cè)顏鍍上一道柔金，卻難以掩蓋她眸底那一抹寂寥。

俞帆目光依舊望著海天盡頭，待落日完全沉入幽藍(lán)之中，她帶著悲情看著林堂說道：“我，也曾有過一個(gè)阿妹。

”“啊？”林堂猝不及防，這件事俞滄海可是從未吐露半字，她愕然凝視俞帆，此時(shí)光影昏暗，俞帆柔和的側(cè)影之下，似有悲慟在涌上來。

俞帆那雙琥珀色的瞳仁里，此刻翻涌著萬語千言，林堂仿佛看到如潮的追憶、痛楚和憾恨，更有一絲林堂讀不懂的、近乎慈柔的暖意。

俞帆對那個(gè)手足，對那些塵封的過往，千言萬語哽在喉間。

海風(fēng)嗚咽，濤聲低徊，兩人望著彼此，卻都不開口說一句話。

最末，萬般心緒皆化作一聲悠長沉重的嘆息。

俞帆唇角牽起一抹極淡的笑意，語聲輕如夢囈：“她還未睜眼，看一眼這人間光景，便隨母親共赴黃泉了。

”“俞家，只有我一個(gè)女兒。

“話音落處，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驟然彌漫開來，就如同眼前這壯闊的暮色，也是在轉(zhuǎn)瞬之間褪盡華彩，唯余蒼?；野?。

林堂怔怔望著俞帆的側(cè)影，一股莫名的哀傷毫無征兆地席上她的心頭，林堂竟覺得喉頭哽咽，眼眶有些灼熱。

她下意識探手，卻被俞帆冰冷的指尖握住，在觸及的剎那，林堂感受到了那纖指間細(xì)微的顫栗。

最終，落日沉海，唯余天地間一片無聲的蒼涼。

俞家，很希望那個(gè)孩子能活下來吧。

八月初一，梧桐號終于到達(dá)興王府。

焦急等待林堂的，可不止兄嫂一家，還有一個(gè)難料之人早已在阿利澤那打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