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靜姐!救救我!活不下去了!真活不下去了啊!”來人是成剛的媳婦陳曉芹。
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帶著秋日的涼意。
方文靜的身影在村道上移動,腳步聲匆忙。
她把曉芹安頓在自家,沒有直接沖向成剛家那扇可能隨時噴出怒火的門,而是先繞去了村支書家,簡明扼要地說了曉芹的慘狀和成剛的暴行。
村支書一聽這事,眉頭擰成了疙瘩:“反了他了!打老婆?走,文靜,我跟你去!叫上民兵隊長!”當(dāng)方文靜、村支書和民兵隊長敲開成剛家那扇歪斜的門時,一股濃烈的劣質(zhì)白酒混合著汗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屋里沒點燈,只有灶膛里一點將熄未熄的余燼,映著成剛蜷縮在炕角、像一攤爛泥的身影。
他頭發(fā)蓬亂,胡子拉碴,那條因地震而瘸了的腿以一種別扭的姿勢耷拉著,手里還攥著個半空的酒瓶。
聽到動靜,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在昏暗里閃著兇光,看到村支書和民兵隊長時,那兇光才瑟縮了一下,隨即又變成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混濁。
“干啥?大晚上的來抓我?”成剛的聲音嘶啞含混,帶著濃重的酒氣。
“抓你?抓你都是輕的!”村支書聲音洪亮,“成剛!你看看你現(xiàn)在像個啥樣子!地里的草長得比苗高!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你倒好,有錢喝酒打人,沒錢養(yǎng)家糊口!還學(xué)會打老婆了?曉芹多好的媳婦,被你打成那樣!你還是個人嗎?!”成剛被這一頓劈頭蓋臉的訓(xùn)斥罵得有些懵,下意識地想梗著脖子反駁,目光卻掃到了站在村支書旁邊的方文靜。
灶膛微弱的光映在她臉上,她的眼神沒有鄙夷,沒有憤怒,卻有一種洞察到底的悲憫。
那眼神像根針,一下子扎破了成剛強撐起來的混賬外殼。
方文靜沒有立刻開口,她走到灶臺邊,摸索著找到火柴,嚓一聲劃亮,點燃了灶臺上那盞積滿油垢的煤油燈。
昏黃的光暈驅(qū)散了一部分黑暗,也照亮了屋里的一片狼藉:摔碎的碗碟,掀翻的凳子,還有炕沿上幾滴暗紅的、早已凝固的血跡——那是曉芹留下的。
方文靜的目光落在那血跡上,又緩緩移到成剛那張頹敗、扭曲的臉上。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沉甸甸的石塊,砸在寂靜的空氣里:“成剛,曉芹現(xiàn)在在我那兒。
她渾身是傷,抖得像風(fēng)里的葉子。
她怕你,怕得要死。
”她頓了頓,看著成剛渾濁的眼,“她跟我說,地震前,你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的你,多精神,多能干,是咱們村數(shù)得上的好小伙。
因為地震,你這條腿砸斷了,命差點搭進去,從鬼門關(guān)里硬挺了過來,你本是條漢子!”這話像一把鑰匙,猛地捅開了成剛心里那扇銹死的門。
他臉上的兇悍有些松動。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那條無力的瘸腿,臉上盡是茫然。
“可你看看你現(xiàn)在!”方文靜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痛心疾首的質(zhì)問,“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你在親手毀你自己!毀這個家!毀曉芹!你腿瘸了,心也跟著瘸了嗎?就只會用拳頭往比你更弱的人身上招呼?往那個愿意跟你過苦日子的媳婦身上撒氣?!”“我我”成剛猛地抬起頭,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只有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