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未如此緩慢而沉重,每一秒都像是在滾燙的油鍋里煎熬。
她們在等待,等待方文斌帶回救命的藥,也在等待那個未知的“秘密”所帶來的、無法預料的未來。
窗外,雨聲淅瀝,夜色濃稠如墨,仿佛要將這殘破的院落和里面所有的希望與恐懼,都徹底吞噬。
日子在廢墟的清理和重建中,像指縫里的沙子,艱難卻也一天天溜走。
方文斌那夜頂著暴雨消失,又頂著黎明前最深重的黑暗回來,渾身濕透,泥漿裹到小腿,臉色蒼白得像鬼,但懷里緊緊揣著一個小布包。
他沒多說話,只把布包塞給守在成剛身邊、眼睛熬得通紅的方夏荷。
布包里是幾片珍貴的磺胺藥片,還有一小瓶安乃近注射液。
“快……”方文斌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嘴唇凍得發(fā)紫,只吐出一個字,就靠著門框滑坐下去,頭一歪,竟累得昏睡過去。
方夏荷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指揮成秀英燒水化藥,自己則用僅存的一點力氣,顫抖著給成剛注射了退燒針,又小心翼翼地將磺胺藥片碾碎,混著溫水一點點灌進成剛干裂的嘴里。
或許是方文斌拼死帶回來的藥起了效,或許是成剛年輕的生命力足夠頑強,又或許是方夏荷那鹽水清創(chuàng)的決絕提前遏制了最壞的情況。
成剛的高燒在第二天下午奇跡般地開始退了,雖然依舊虛弱昏迷,但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傷口邊緣那猙獰的紅腫也似乎有了一絲消退的跡象。
壓在每個人心頭那塊沉甸甸的巨石,終于松動了一點縫隙。
成秀英抱著那半甕玉米,精打細算地過日子。
每天清晨,王君帶著何田去挖野菜,成秀英則和緩過勁來的方文斌一起清理廢墟,試圖在倒塌的堂屋旁邊搭起一個能遮風擋雨的窩棚。
方夏荷背上的傷也在緩慢愈合,她一邊照顧著成剛,一邊盡可能幫忙料理家務,指點著何田用有限的野菜和玉米面做出能糊口的飯食。
收音機里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的消息,成了灰暗日子里的一線微光。
他們所在的地區(qū)并非震中,受災情況雖重,但比起那些被夷為平地的城鎮(zhèn),已是萬幸。
政府的救援抵達了——每人分到了幾斤救濟糧,一些舊衣物,還有一小包漂白粉用來凈化渾濁的水源。
這點支援,像久旱后降下的零星甘霖,滋潤了瀕臨枯竭的希望。
靠著這點救濟,加上方夏荷和何田“發(fā)現(xiàn)”的那半甕玉米,以及王君、成秀英、何田每日不懈挖掘的野菜,一家人竟真的熬過了最艱難的頭半個月。
方文斌的勤懇和擔當,在震后的廢墟上顯得尤為耀眼。
他幾乎是日夜不停地奔波,組織人手清理道路,幫助孤寡老人搭建臨時住所,分配有限的救援物資,處理各種突發(fā)矛盾。
他身材高大,話不多,但做事利落,為人公道,在村民中漸漸積累起極高的聲望。
大隊原有的干部在地震中或死或傷,組織一時癱瘓,上面很快指定方文斌作為臨時負責人,帶領(lǐng)村民進行災后重建。
有了“官方身份”,方文斌更加忙碌,但家里的狀況也在他的努力下一點點改善。
窩棚搭起來了,雖然簡陋,但總算不用擠在隨時可能倒塌的廚房里。
倒塌的堂屋也被清理出來,有用的木料、磚瓦被仔細地收集好,準備日后重建。
他甚至想辦法弄來了一些相對完整的油氈紙,把窩棚的頂蓋得更嚴實了些,擋住了幾場突如其來的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