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三十五年,昭帝病逝,三子承遺詔繼位,改國號為盛,這位新帝當年僅二十三歲,如今十三年過去,本該正值壯年的皇帝竟已經兩鬢斑白了。
對上那雙渾濁的眼時,盛春朝心頭一顫,究竟是什么讓以一己之力平內亂開盛世的盛帝在短短十幾年內變得和七旬老人無異?而自己作為子女,當年竟絲毫沒有察覺……身體突然籠罩上一層淺淺的黑影,盛春朝抬頭看,再次對上那雙墨玉般的眼眸,對方指尖輕捻花枝,血色玫瑰在眼里綻開大片大片的紅,紅得觸目驚心。
盛春朝微怔,只見宋景舒嘴唇微動,無聲開合。
“貓在瑤臺。
”盛春朝輕輕仰頭看男人的臉,一時間很難將這副翩翩人如玉的才情公子和木屋里粗聲粗氣介紹自己叫憨寶的男人聯(lián)系起來。
不過當務之急自然還是先找到貓離開畫中。
瑤臺乃是專門為皇帝在此休憩游玩所建,沒有皇上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靈貓竟然出現(xiàn)在那里,這中間一定另有隱情,于情于理,之后都該去那邊探探了。
“這是怎么回事?宋狀元要后來者居上了?”“非也非也,二公主和傅小將軍可有一年多的感情,據(jù)說二公主愛傅小將軍愛得都吐血了,哪是半路橫插一腳的宋狀元比得了的?”“這可不一定,沒看到二公主的眼睛都快黏在宋狀元身上了嗎?”“咳咳……”盛春朝趕緊回過神來,心道這些人說悄悄話怎么也不知道小聲點。
余光沒能錯過男人嘴角變深的笑意,盛春朝突然覺得有些窘迫,正欲抬手將花接過,側前方冷不丁傳來一聲冷笑。
傅淵雖是正在被撬墻角的人,可看起來并沒有難堪之色,面上分明笑著,眼底的陰郁卻像是化不開的霧,聲音淡然,隱約帶著冷意——“宋狀元怕是不知道,二公主一向不喜歡玫瑰月季這些大紅大紫的艷麗俗物,清新淡雅的茉莉花當與二公主最是相配。
宋狀元什么都不了解,還是別費工夫了。
”盛春朝心覺好笑,卻礙于身份不敢太表現(xiàn)出來。
想當初在宮里種茉莉花樹還是想親手為傅淵做茉莉香包,如此便被當成了喜歡茉莉花。
可精挑細選的新衣珠釵上常常繡著芍藥月季,對方卻從未留意……盛春朝啊盛春朝,你當年究竟是把眼睛丟到哪里去了?傅淵這話說得實在曖昧,隱隱含著宣示主權的意味,但他偏這樣想,我便偏不讓他順意。
盛春朝眉眼微彎,提手接過半空的花枝,輕巧笑道:“不了解的人并非是宋狀元,這血色玫瑰實在漂亮,我之前還從未見過,如此便多謝宋狀元的美意了。
”目光相觸,男人笑意不減,只是眉目間隱約帶著釋然,似乎暗暗松了口氣,聲音低得像是情人之間的溫柔呢喃,吐氣似有若無落在耳廓,又癢又麻。
“在下才是榮幸之至。
”盛春朝已無暇顧及拂袖離去的傅淵,心在胸腔里劇烈撞擊著,震得腦子也一陣陣發(fā)懵,花似乎在手里拿得有些久了,熱烈的紅在臉頰上淺淺暈開,被滲透到的地方好像泛起熱意。
不過開場,血色玫瑰便已經被拿走兩支,其他公子小姐饒是再謙虛,多少也有些坐不住了,紛紛拿出早準備好的看家本領,希望能得圣上青睞。
刀光劍影琴棋書畫,各家你方唱罷我登場,有的本想大放異彩卻無意鬧了笑話,有的驚艷絕倫贏得滿堂彩,熱熱鬧鬧半個時辰,看客們無一不盡興,至于那奇聞軼事錄上又多了哪些新鮮事,這就是后話了。
宴會散時正是午后,艷陽高懸卻并不刺目,反而輕輕柔柔地灑下暖光,將心頭寒意都融成清涼的水。
等盛春朝終于從一眾八卦的官員小姐中抽身時,那個背影正立于門外,滿身白都浸潤在淺金的日暉下,像是千里迢迢踏光而來,卻并不著急,還愿意在門口認真等一場正式的會面。
血色玫瑰被用特殊工藝處理過,雖然已經折下,但短時間內會依然保持最好的模樣,盛春朝下意識將花枝捏得緊了些,像是平日里確認門鑰匙始終在手里那樣。
天光與屋檐將里外劃分成兩半,盛春朝半個身子還隱在灰蒙蒙中,眼前卻是一片明光澄亮。
正好能用游園踏春的時間去瑤臺尋貓,可不速之客也來得是時候。
不知是身居幾品的官員,身后還跟著個年輕的姑娘,走近宋景舒后便自然而然搭上了腔。
這場面十有八九是來說親的,盛春朝望著相談甚歡的三人心里突然有點不快,玫瑰花桿被捏太久沾了汗,觸感也不怎么舒服。
總之多留無益,盛春朝便自顧自邁過門檻,提著裙擺下完五步矮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擦肩而過時沒給那邊眼神,聽到“見過二公主”的問候也沒停下來。
荷風閣依荷塘而建,出了門便能撞見大片的綠,棧橋自滿池荷葉中穿行而過,肆意生長蔓延的荷葉惹得腳踝微微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