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插話,連呼吸都壓得極輕。只是那一刻,她的情緒像浪一樣卷過來,將他整個人也裹進去了。
他不認識那只水獺,但忽然——他心里開始為它難過了。
不是因為它多可憐,而是因為她在講它的時候,眼神那么真,聲音那么輕,像在講一個自己認識很久的孩子。她能為那樣一只小動物難過到這樣,甚至心疼到破防,那種溫柔與善良讓他幾乎有些慌亂。
慌亂的不是情緒,而是那種被她牽著走、一起共情的感覺。
她沒有向他索取任何安感,卻讓他從心底里也跟著痛了一下。
車廂一時沉寂。
溫驚瀾沒有轉頭,只是右手松開方向盤,緩緩握了握。
手心微熱。
他忽然覺得,自己心里也有一點地方塌了下去,悄無聲息,卻深得不得了。
韶水音低著頭,聲音哽咽,淚水一滴滴落在抱著的書包上。
她說得不快,也沒有故作脆弱,只是輕聲講著那只小水獺的遭遇。那些細節(jié),是她今日整整一天下來的親眼所見、親手所繪,如今從她嘴里說出來,不再是動物學專業(yè)術語,而是像在講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小孩。
溫驚瀾沒有急著說話。
他聽著,掌心壓著方向盤,眼神落在前方路面,卻已經(jīng)從那只水獺的模糊畫像里,想象出了它蜷縮著的樣子。
公交車駛過一個緩彎,他輕輕擰了擰方向盤,像是終于做了一個決定。
他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來,仍舊是帶著點地方口音的普通話,卻不再遲疑。
“……我哥家的孩子,小時候,也讓我們怕過?!?/p>
韶水音抬起頭,有些意外。
“那時候不到一歲,醫(yī)生說,他頭頂那個……‘囟門’閉得太早了,得開刀。我們一大家子,誰都沒經(jīng)歷過,聽見要動腦袋的手術,都懵了?!?/p>
他話說得慢,不為了斟酌,而是讓每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
“我嫂子……天天哭,眼睛都腫了。我哥也急,從來不說話的人,有天晚上我起來上廁所,看到他坐在客廳黑燈里,抱著孩子,不吭一聲地流淚。”
公交車內光線昏黃,那一幕隨著他敘述落入夜色里,像是城市之外另一段沉默的風景。
“后來孩子進了手術室。幾個小時……我們坐在走廊,都沒敢出聲?!?/p>
他頓了頓,輕輕吸了一口氣:“但孩子熬過來了?;謴鸵部臁,F(xiàn)在六歲了,蹦跶得比誰都兇,天天在我們家爬上爬下,還老學我哥說話?!?/p>
說到這兒,他轉過臉,用后視鏡掃了一眼韶水音。
她還紅著眼,淚水沒擦干,但神情安靜下來,像一池剛剛平靜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