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魔案(卅二)
韓俊山辦公室的百葉窗漏進刀片似的陽光時,傳真機正在吐紅得刺眼。
在豫、皖交界一帶,廟前鎮(zhèn)是個大名鼎鼎的地方,它位于臨泉、新蔡、平輿三縣組成的“三角區(qū)”,跨越兩省,地形復雜,人口稠密。在廟前鎮(zhèn)西北數(shù)十里外,有個小村莊,叫李家葑。
村里土狗都睡了。李寶法家矮墻上的積雪還留著前夜的貓爪印,趙新民翻墻時蹭掉了塊墻皮,像揭下塊結痂的瘡疤。西廂房傳來小女孩翻身時床板的吱呀,他突然想起該換副新手套——上周在平輿勞保店買的這副,食指已經磨得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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錘魔案(卅二)
凌晨三點,新蔡方向的省道飄起鹽粒子。趙新民把鐵錘掄出個拋物線,水塘冰面“咔”地裂開張蛛網。血衣掛上酸棗樹時,他對著月光比了比,袖口濺射狀血跡倒像幅寫意梅花。
警車碾過省道裂縫時,儀表盤上“安全氣囊故障”的提示燈閃得像迪廳射燈。李睿把半截紅塔山卡在雨刷器調節(jié)鈕上,煙灰隨著顛簸簌簌落進副駕座位的《母豬產后護理》——那是多年前與溫柔爭論母豬產后護理時買的。
“李法醫(yī)改行了?”溫柔扯著安全帶調整坐姿,制服肩章在擋風玻璃上投出晃動的銀斑,“這回改當獸醫(yī)了?”
李睿猛打方向盤避開運豬車,后視鏡里閃過半扇血淋淋的豬頭,“法醫(yī)和獸醫(yī),都是同一工作性質,算不上改行!”他突然猛踩剎車,前輪在“前方減速慢行”的褪色橫幅前啃起塵土,“操,老韓回省里喝咖啡了?”
溫柔正用棉簽擦指紋提取箱的卡扣,不銹鋼鑷子“當啷”撞上箱壁。國道對面羊群慢吞吞漫過路面,牧羊人腰間收音機飄來咿呀的黃梅戲。
“老韓那天晚上跟我說的?!彼蝗婚_始數(shù)勘查箱里的生物檢材袋,“這一次,他可能兇多吉少?!?/p>
李睿搖下車窗彈煙灰,北風卷著灰燼全糊回他領口,“知道省廳測謊儀長啥樣不?上回去培訓見過,跟微波爐似的。”
他擰開警用電臺,電流雜音里突然爆出激昂的彩票開獎播報,“老韓肯定把煙灰缸扣那鐵皮盒子上了?!?/p>
村口歪脖子槐樹下,穿秋褲的男人正舉著豁口鋁鍋追打花襯衫女人。
“那就干出點樣子來,別叫老韓太為難?!崩铑O萝嚂r踢飛了半塊板磚,磚頭精準落進廢棄的壓水井。
雷辰蹲在地上,把煙灰彈進銹跡斑斑的搪瓷缸里,粉筆頭在省界地圖上戳出個窟窿。
“李寶法,四十二歲光棍,去年埋了癆病婆娘?!崩壮胶啙嵉亟榻B道,“兒子李小雷,9歲,女兒李曉麗,13歲,這一家三口,本來多甜蜜啊?!?/p>
墻頭掛的錦鯉臺歷停在1月20日,紅圈圈住“大寒”二字。
“歹徒是翻過矮墻進院的,破壞了反鎖的門鼻進入室內。兇器是圓形鈍器,女童遭到性侵。”小王匯報道。
“人是案發(fā)后兩天才被發(fā)現(xiàn)的?!崩壮嚼^續(xù)道,“據(jù)李寶法的母親陳英回憶,20日上午李寶法往她家去過,自那之后再也沒有見過。21日上午,李寶法的父親李建民到李寶法家,見他家的過道門從里邊頂著,鄰居講一天沒見李寶法,不知他們一家人干啥去了。23日晚上,陳英到李寶法家,才發(fā)現(xiàn)了悲劇?!?/p>
“尸體為什么不運回市局?”溫柔問。
“老太太不肯?!崩壮娇聪蜷T口,老槐樹下,陳英正給孫子摳掌心的泥。
小孩拳頭攥得死緊,指甲縫里嵌著半片凍僵的蚯蚓。
“跑出堂屋門檻了吧?”她對著尸體呢喃,“要是能多跑七步,就該踩上你二叔家的豬圈了……”
“在現(xiàn)場驗尸,”李睿淡淡道,“就在這里搭個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