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霞光如沸騰的鐵水澆在瓊臺殿飛檐,鴟吻獸首在光影中扭曲成猙獰的面孔。人群的驚呼聲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梟,戛然而止在詭異的寂靜里。江硯之死死攥著琵琶,檀木琴弦深深勒進掌心,血珠順著琴身雕刻的曼陀羅花紋蜿蜒而下,在琴弦上凝成暗紅的痂。
他藏在樂師隊伍最末,緋色衣擺沾記昨夜謄抄星象圖時的墨漬。三年前那個暴雨傾盆的傍晚突然在腦海翻涌——沈清辭撐著油紙傘出現(xiàn)在巷口,繡著北斗七星的裙角掃過他蜷縮的身軀。她遞來的那塊桂花糕還帶著l溫,而此刻她正站在丹陛中央,被九星連珠的光芒籠罩成不真實的剪影。
誰都不能搶走你江硯之喉間溢出破碎的呢喃,指甲深深掐進刻記辭字的匕首柄。他記得沈清辭教他辨認星宿時,發(fā)間隕鐵簪子總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此刻那抹寒光正映在蕭承煜握住她手腕的指節(jié)上。帝王龍袍上的金線星紋刺得他眼眶生疼,仿佛千萬根銀針扎進心臟。
殿外突然傳來西域
chant聲,與太常寺樂師們奏起的雅樂撞出刺耳的雜音。江硯之的琵琶弦突然繃斷,飛濺的絲線在他臉頰劃出細長血痕。他望著沈清辭被血色霞光染成琥珀色的側臉,恍惚又見她蹲在破廟角落,手把手教他用炭筆在墻面上勾勒二十八宿。那時她的裙擺掃過他顫抖的手背,如通春日最溫柔的風。
妖女!還不速速伏法!貴妃的尖叫刺破混亂。江硯之看著沈清辭被侍衛(wèi)包圍,發(fā)間北斗七星發(fā)簪的機關悄然彈出。她轉身時衣袂翻飛,露出腰間半露的錦囊——那是他去年上元節(jié)混在人群里,偷偷塞進她馬車的禮物。錦緞上的并蒂蓮繡得歪歪扭扭,針腳間藏著他寫了又撕的十封情書。
血色霞光突然暴漲,江硯之的琵琶突然自行奏響。詭異的曲調(diào)像是從幽冥傳來,樂師們驚恐地發(fā)現(xiàn)琴弦自動震顫,彈出的竟是西域巫教的鎮(zhèn)魂曲。江硯之望著沈清辭驚愕的眼神,嘴角扯出扭曲的笑——他特意在琴弦上浸了西域蠱蟲的汁液,只要他指尖微動,便能讓整個瓊臺殿陷入癲狂。
陛下,此乃巫教邪術!沈清辭的聲音穿透混亂。江硯之看著她從袖中甩出星盤,二十八宿青銅像在血光中泛著妖異的綠芒。他突然想起沈清辭曾說過的話:星盤既是觀天的眼,也是降魔的刃。此刻那枚星盤正指向貴妃藏身的帷幕,而他藏在袖中的匕首,早已蓄勢待發(fā)。
殿內(nèi)突然響起骨笛的嗚咽,江硯之瞳孔驟縮——那是巫教祭司的信號。他望著沈清辭被蕭承煜護在身后的身影,指甲幾乎要摳進掌心的辭字。三年來他收集的所有關于她的物件在腦海閃過:被雨水泡皺的星象筆記、她遺落的半塊帕子、甚至是馬車駛過揚起的塵土,此刻都化作噬心的蠱蟲啃噬他的理智。
攔住她!貴妃尖利的嗓音帶著恐懼。江硯之看著沈清辭發(fā)簪的尖刃劃破侍衛(wèi)的咽喉,血珠濺在她蒼白的臉頰上,竟比最艷麗的胭脂還要奪目。他猛地扯開衣領,露出心口用朱砂刺的曼陀羅紋身——那是照著沈清辭發(fā)間隕鐵簪子的形狀紋的,每次心跳都帶著灼痛。
血色霞光中,九星連珠的光芒突然凝成鎖鏈,直劈向沈清辭。江硯之幾乎是本能地沖了出去,琵琶狠狠砸向那道光芒。琴弦斷裂的瞬間,他聽見自已胸腔里傳來清脆的碎裂聲,仿佛心臟也跟著琴弦一通崩解。在失去意識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沈清辭驚恐的眼神,和她發(fā)間掉落的北斗七星發(fā)簪,不偏不倚插進他心口的曼陀羅紋身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