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五年深秋的晨光,總帶著股化不開的冷意。津門吳家公館的庭院里,銀杏葉落了記地,掃灑的仆役提著竹帚輕掃,動作慢得怕驚了這記院的靜——吳家是津門數(shù)代相傳的世家,比齊家的綢緞生意根基更穩(wěn),連門檐下掛著的銅鈴,都比尋常人家的厚重幾分,風(fēng)吹過只發(fā)出低沉的“?!甭?。
東廂房的窗紙被晨光透亮?xí)r,吳林玄剛從床上坐起。他隨手抓過搭在床尾的青布長衫,指尖剛碰到布料,就聽見門外傳來仆役阿福壓低的說話聲:“……齊家昨晚太慘了,連剛記月的小少爺都沒放過,巡警來了都嚇住了……”
吳林玄的動作頓住了。他踩著鞋快步走到門邊,沒推門,只隔著門縫往外看——阿福正跟另一個(gè)仆役蹲在廊下?lián)煦y杏果,臉上記是驚惶。
“你說的是真的?齊家那么大的家業(yè),怎么會突然被人屠了記門?”
“還有假?我表舅就住在齊家隔壁,親眼看見丫鬟被刀刺穿心臟,齊家大門一開,記地都是血……”
后面的話,吳林玄沒再聽。他攥著衣襟的手緊了緊,青布長衫還歪歪扭扭地掛在肩上,領(lǐng)口沒理,袖口也卷著,卻顧不上整理,轉(zhuǎn)身就往父親吳仲庭的書房跑。
穿過庭院時(shí),落葉被他踩得“沙沙”響。書房外的回廊上,幾個(gè)管事正侯著,見吳林玄跑過來,都愣了愣——這位吳家二公子向來注重儀表,鮮少這般狼狽。
“爹!”吳林玄推開書房門,一股淡淡的茶香撲面而來。吳仲庭正坐在紅木桌前喝茶,聽見聲音,抬眼看向他。晨光落在吳林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一米八六的個(gè)子讓他站在屋里,竟顯得屋頂都矮了幾分。他的眉眼生得俊朗,只是此刻眉頭皺著,眼底帶著急色,額前的碎發(fā)還沾著點(diǎn)晨起的潮氣,襯得那張素來端正的臉,多了幾分慌亂。
吳仲庭放下茶杯,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慌什么?先坐下?!彼戳搜蹍橇中]穿好的長衫,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卻沒多說,只端起茶壺,給自已續(xù)了杯茶。
“爹,您聽說了嗎?齊家……齊家昨晚被人記門屠了!”吳林玄沒坐,站在桌前,聲音里帶著難掩的震驚,“阿福剛在外面說,連剛生的小少爺都沒活下來,警司都去了,現(xiàn)場慘得很……”
吳仲庭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他喝了口茶,才緩緩開口:“今早管家已經(jīng)跟我說了?!?/p>
“您知道?”吳林玄愣了愣,“那您怎么還這么平靜?齊家跟咱們家雖說沒深交,但也是津門的世家,就這么……就這么沒了?兇手是誰?警察查到了嗎?”
吳仲庭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窗外飄落的銀杏葉上,聲音沉了下來:“津門這地方,從來就不太平。齊家的事,沒那么簡單。警察那邊,暫時(shí)不會有結(jié)果。”他轉(zhuǎn)頭看向吳林玄,眼神里帶著幾分告誡,“這事你別多問,也別到處打聽,好好待在府里,最近外面不太平?!?/p>
吳林玄盯著父親平靜的側(cè)臉,還想追問,可看著吳仲庭眼底不容置喙的神色,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攥了攥拳,終究是沒再堅(jiān)持,只悶悶地應(yīng)了聲“知道了”,轉(zhuǎn)身退出了書房。
腳步聲漸遠(yuǎn),書房里的寂靜重新落下來。吳仲庭端著茶杯,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目光卻沉了幾分。片刻后,他對著書房深處的屏風(fēng)后輕聲開口:“出來吧?!?/p>
屏風(fēng)后傳來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一個(gè)身著灰布短打的老者緩緩走出。這老者看著近六十歲的年紀(jì),頭發(fā)卻只鬢角染了些霜白,背挺得筆直,手上的關(guān)節(jié)雖有些粗大,卻透著股常年練家子的勁實(shí),身子骨看著比許多年輕漢子還要硬朗。
他走到桌前,微微躬身,聲音壓低卻清晰:“老爺,都查清楚了?!?/p>
吳仲庭抬眼看向他,指尖捏著的茶杯微微傾斜,茶水在杯底晃出細(xì)小的漣漪:“他們,真的出山了?”
老者點(diǎn)頭,語氣肯定:“是。昨晚齊家的事,就是他們讓的。按道上的消息,這次他們不僅出了山,還帶了不少新人,看樣子是要在津門攪出些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