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衙去年的功績卓著,破案數目相較往年明顯提升,京師百姓拍手稱快,國朝上下和睦太平!”
“府衙現(xiàn)在到底查的是什么案子?”
“別問了……別問了……”
眼見這群不好糊弄的士子不依不饒,朱昌無可奈何,只能將大致情況說明:“府衙拿住了,就已經是錚錚傲骨,不為頭名而折腰了,結果跟這位一比,又完全不是一個層次……
空氣安靜下來,片刻后,性子最烈的文彥博率先拍案而起:“好!頂天立地,氣沖霄漢,我輩當如此!”
此言打破了沉寂,也拉開了稱贊的浪潮:“坐而論道,謂之王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狄仕林真乃我等士大夫的楷模!”
“守法持正,敢任事責,凜凜然有不可奪之節(jié),蓋孔圣所謂大臣者!”
“不能得見狄仕林一面,當真大憾!然與他同科及榮婆婆:狄省元的人還怪好的!
相比起宮中太后的審視,同科及第的關注,狄進對于審問榮婆婆,其實反倒覺得難度是最低的。
繼魯方和王榮,他將榮婆婆放在最后,也不是忌憚,而是讓她自個兒冷靜冷靜。
和江德明一樣,這位宮人沒有下獄,被關在了單獨的院子里,當狄進走了進去,就見榮婆婆坐在堂中,沒了往日趾高氣昂的派頭,卻還保持著基本的體面,打量過來:“閣下是……狄省元?”
狄進態(tài)度平和,拱手一禮:“見過榮婆婆?!?/p>
“不敢當省元郎婆婆之稱!”
榮婆婆起身還禮,自嘲一笑:“倒是我這婢子,能在最后的時日,見到今科省元,沾一沾星宿的文氣,來世或許還能投個好胎,也當一位讀書人?呵呵!”
她的笑聲里帶著顫抖,話語里看似豁達,實則透出一股對死亡的濃濃恐懼。
畢竟跟著劉娥二十年,耳濡目染,也該學會那個國朝最傳奇的女子幾分能耐,相比起王府里的奢望,被帶到府衙冷靜下來后,這個宮婦已經想清楚了自己的下場。
必死無疑。
而能夠淡然直面死亡的,要么是生無可戀,尋求解脫,要么就是精神絕對強大,有著極其堅定的信念,顯然榮婆婆兩者都不是。
她被稱為婆婆,是這個年代的尊稱,今年其實也才四十多歲,養(yǎng)尊處優(yōu)之下,身體又不差,指不定還有二三十個年頭可以活,當然不想死,偏偏又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活命的可能,內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榮婆婆是唯一別人還沒審,自己就接近崩潰了的。
既如此,狄進反倒開始安撫,他沒有立刻審問,拿起旁邊的茶壺,摸了摸溫度,覺得太涼,將里面的茶水倒了,走到旁邊的爐火旁,準備重新煮一壺茶水。
換成以往宮中,這等事又算得了什么,但此時的榮婆婆只覺得有些受寵若驚:“讓老身來吧!”
“我來吧!”
狄進微笑,開始認真地煮茶。
榮婆婆覺得自己受到了尊重,在這個旁人恨不得落井下石的關頭,愈發(fā)顯得難能可貴:“怪不得狄省元能得圣人另眼相看,果真是謙謙君子,溫文淳厚,秉仁恕之道!”
狄進是首次得到這種評價,不免覺得新奇,同時也有些好奇:“榮婆婆此言莫不是寬慰?劉氏一案,太后再是公正嚴明,也不會對我另眼相看吧?”
“狄省元切勿妄自菲薄,老身服侍圣人多年,圣人喜歡哪位臣子,不喜哪位臣子,還是能看出幾分的!”
榮婆婆以前是萬萬不敢說的,現(xiàn)在死到臨頭,也沒什么顧忌了:“圣人對于外戚劉氏早有不滿,國舅還在時,是能約束子嗣的,沒想到國舅病逝后,劉氏竟成了那般德行,連連給圣人添亂,抹黑圣人的聲譽,如今卸職思過也是好事!”
狄進其實也挺佩服,外戚劉氏確實不成器,但別人不說,武則天不是也硬生生把那爛泥扶不上墻的武氏一族給提拔上去了?女子執(zhí)政,外戚太重要了,女帝都沒得選擇,劉娥卻能果斷拋棄劉氏,寧愿重用張耆等外姓臣子,不得不說更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