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燭火點(diǎn)起來吧!”狄進(jìn)道:“等待之時,大家不妨坐下閑聊一番,我還有些事情想問你們?!?/p>
吳景聞言勉強(qiáng)按捺住,重新坐了下來,除了遷哥兒機(jī)敏地站在窗邊,側(cè)身觀察著外面的動向,其他幾名武僧也都坐了過來。
房間內(nèi)亮起燭火,眾人聚在一起,狄進(jìn)道:“我是并州人士,五臺山位于忻州,就在并州之北,同屬河?xùn)|之地,而越是臨近北方,接近宋遼交際之地,恐怕是非越多吧?”
吳景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近些年來遼人擾邊的不少,還有些遼國的賊子特意來山上出家,想要扮成僧人入宋境為諜細(xì),被我們識破后亂棍打死!民間更是艱苦,不時有孩子上山,只為出家……”
狄進(jìn)問:“孩童上山?是家人信佛么?”
“不是崇佛……”吳景嘆了口氣:“窮苦人家之子,實在養(yǎng)不活,就放在山腰,祈求山上廟宇收留,有的就被野獸叼走了,有的被僧人發(fā)現(xiàn),帶入院中,但這些孩子先天體弱,大多都活不下來,就葬在后山的一片墳地,也沒個墳頭,只祈禱他們來世能投個好胎……”
鐵牛甕聲甕氣地開口道:“如俺們這般活下來的,也都成了武僧,十多歲就得下山賣命!”
其他幾個師兄弟也都低頭嘆息。
任何一個群體都分三六九等,僧人亦是如此,在很多肥頭大耳,盆滿缽滿的和尚背后,也有無數(shù)努力掙扎求存的出家人。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這些人其實不能算和尚,只是沙彌,因為沒有度牒,沒有正式的佛門身份,寺院也不養(yǎng)閑人,所以最終只能淪為武僧,靠著武力賣命來討生活。
狄進(jìn)則想著那些送上山為求活命的孩子,緩緩地道:“所以令師才立志做一位小兒科大夫……”
“是?。煾傅尼t(yī)術(shù)完全是自學(xué)的,因為沒有人給孩子治病,他就不斷地翻看醫(yī)書,一有空閑,就翻山越嶺,去采摘草藥儲備起來,我兒時就曾被師父背著去山間采藥,而我的這四位師弟,若無師父調(diào)養(yǎng)身體,一個都長不大!”
吳景在回憶的過程中,眉宇間充滿慕儒之色,然后又誠懇地道:“公子,你千萬不要因為我的所作所為,就誤解我?guī)煾傅臑槿?,他是一位慈悲為懷的好人!?/p>
狄進(jìn)沉默。
鐵牛悶悶地道:“大師兄也是好人!大師兄sharen,是被乞兒幫的惡人騙了!”
“sharen就是sharen,把罪全部推到別人身上,那是小人所為,該認(rèn)的就得認(rèn)!”吳景臉色沉下:“那賊軍漢董霸一看就知是橫行霸道的主,死了活該,但陳知儉為人良善,也是好人,我殺他全為一己之私,待得恩怨了結(jié),正該為他償命!”
此言一出,四名師弟都目露悲切,最小的悟本眼眶更是紅了:“大師兄是為了我們……”
吳景手掌一揮:“我是大師兄,該是我做的,自然要由我來做,這些話休要再說!”
四位師弟固然悲痛,卻不敢反對,只能閉上了嘴。
狄進(jìn)看得出來,或許這四名武僧小時候,確實是被孫洪治好了病,有活命之恩,但后來帶他們成長的,是如兄如父的悟凈,所以這位大師兄的地位其實更高些。
吳景訓(xùn)斥完畢后,也立刻道:“讓公子見笑了!我這四位師弟雖說談不上溫良,也絕非惡徒,還望此案過后,能得公子收留!”
這話不止一遍說了,只是相比起最初在大相國寺的殿宇中,雙方完全處于交易的狀態(tài),你給我真相,我為你賣命,現(xiàn)在則多了幾分情誼。
吳景真心覺得跟著眼前之人前程遠(yuǎn)大,也非那等薄情寡性,視手下性命如草芥,隨意舍棄的達(dá)官權(quán)貴,對于四位師弟來說,跟著此人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才會如此安排。
狄進(jìn)沒有立刻應(yīng)下,反倒開口:“我讓伱幫我做三件事,還記得么?”
“當(dāng)然記得,兩件完成了,還有一件未做!”
吳景哈哈一笑:“也該現(xiàn)在做了,不然等真相大白后,便要去開封府衙,倒是欠下了這個承諾……公子請說,但凡我能辦到的事,絕不會有半分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