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士子們全部離開貢院,試卷經(jīng)過一番更加嚴密的糊名、謄錄處理后,已經(jīng)送到了考官們分房評閱試卷的場所。
主考官劉筠,四位副考官,再加上諸多閱卷官齊聚一堂,看著考卷來到面前,依次分發(fā)。
劉筠當了一任副考官,兩任主考官,可以說是駕輕就熟,由他坐鎮(zhèn),大伙兒的氣氛也偏向于輕松,并沒有外面學子想象中沉悶肅穆的場面。
而劉筠在批閱前面十幾份試卷時,還別出心裁,多多關注了一下策論。
這是因為上一屆科舉,他看中一位叫葉清臣的士子,所寫的策論很合眼緣,拍板將之升為艷麗,用典精巧的美好,但也覺得士林的風氣越來越空洞,一味堆砌辭藻,追求華麗,真情實感越來越缺乏,這當然是不行的。
“嗯?”
正想著后人會如何看待西昆體,一篇答卷出現(xiàn)在面前,令劉筠眉頭一揚。
不是西昆體。
不僅不是,甚至不是駢文,完全不重文字優(yōu)美,走的是平易曉暢,嚴謹周密的文風,通篇讀下來,磅礴大氣,頗有才華,字里行間卻又流露出一種桀驁。
這種感覺在后面的策論里更加明顯,有些說辭甚至帶著幾分教育之意。
劉筠皺起眉頭。
說白了,他認為現(xiàn)在的西昆體,正朝著不好的方向發(fā)展,但驟然換成別的文風,他也會很不習慣,何況是這種完全唱反調,還鋒芒畢露,指點江山的。
劉筠作為名滿天下的大儒,受到了后輩士子的不尊重,當然感到很是不悅。
哪怕寫四平八穩(wěn)的文章,以純正的儒者風范,展現(xiàn)自己的文采,他也是能采納的,但這種狂生,便是不撞到自己手中,由別的考官批閱,最后也通不過自己這一關。
以他大儒的見識,隨隨便便就找出了幾個錯誤,大筆一揮,在卷末一勾。
這就是黜落。
將這篇不知天高地厚的答卷拿開,直接歸入落榜的那一堆,劉筠又拿起一份答卷。
與剛剛那片比較,詩賦的才氣高下一目了然,但這篇的策論寫的不錯,有些觀念言之有物,可見是一位重實務的士子,劉筠頗為欣賞,準備將之留下,頂多排名靠后,以示公平。
就這般,一篇篇改過去。
過關的答卷,有才華出眾的,有觀念略顯新奇的,有基本功極為扎實的,但若說給劉筠帶來多大驚喜的,一份都沒有。
“此番頭名,估計難定了……”
省試批改答卷有十天的時間,即便四千多份考卷,這么多考官一起批閱,也不至于要如此長,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時間,就是拿來討論名次的。
畢竟省試不比解試,省元即便在文壇士林中,也是很有含金量的,排出的,往往是寫得極佳的,或者極具爭議性,就連副考官也不知如何判斷。
“咦?”
接過時,他已經(jīng)比別的答卷提了一份精神,很快更是眼睛一亮,微微有些佝僂的腰背一挺,仔細看了起來。
這是某位名字很上進的士子答卷。
對于后世人來說,西昆體的劣勢其實一眼可見,便是它注重藝術形式,大于藝術內容本身。
原因在于,西昆體的開創(chuàng)者,大多數(shù)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這些人或出身高貴,家境優(yōu)渥,或當了高官后,生活富足清貴,忘了以前貧苦的日子,反正就是體會不到人世疾苦。
所以他們的文章天然富有貴氣,也追捧這種貴氣,但與之對應的,就開始缺乏真情實感,少了現(xiàn)實色彩,千篇一律,思想?yún)T乏。
反應到具體題材上,西昆體越來越局限在懷古詠史、傷春悲秋、流連光景等等不接觸現(xiàn)實生活的內容上,這也是后來西昆體沒落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