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泌昌目光閃了閃,低聲道:“你別忘了,之前那個彌勒教徒招供,州衙官員里面,有人信奉彌勒教,圖謀不軌!”
“與我何干,難不成我會蠢到勾結(jié)彌勒教?”鄭茂才嗤笑了一聲,銅鈴般的大眼睛回瞪過來:“老楊,不會是你吧?”
楊泌昌眼睛瞇起,袖子一拂:“這話可不能亂說!我絕不做那等抄家滅門的蠢事!”
兩人對視一眼,鄭茂才把袖子朝后一收,身子往后一靠,沉默下去,已經(jīng)有了些涇渭分明之勢。
昔日同進(jìn)同退的三人,再也回不來了。
……
“下官是受賊人蠱惑,才鑄下大錯!”
“賊人是誰?”
“王雄的軍師,此人扮作算命道士,早早就知道了王懷吉與我家的牽扯,王懷吉能夠逃出城外,是他的安排,王懷吉被山匪所殺,也是他的算計,一步步引我何家入彀啊!”
“府庫失火,軍器失竊,是怎么回事?”
“也是此人安排的,下官根本不知他要偷竊軍器,只以為是不讓那王父把事情捅出去,才鑄下大錯!”
“彌勒教呢?”
“下官與彌勒教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牽連,皆是受那賊子蒙騙,下官現(xiàn)在是后悔,相當(dāng)?shù)暮蠡冢 ?/p>
不得不說,當(dāng)官的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剛剛來到王雄和王懷古中間時,何金水是失魂落魄,乃至萬念俱灰的,但交代著交代著,他又開始本能地不粘鍋,將責(zé)任甩在一個不在場的犯人身上。
二當(dāng)家。
王雄對此默不作聲,他此時最恨的就是把他賣了的二當(dāng)家,王懷古有些驚疑不定,他只知道父兄之死,是狗官何金水勾結(jié)山匪王雄所致,但期間有沒有奸人串聯(lián),真的不清楚。
狄進(jìn)則一眼看出,何金水避重就輕的用意。
宋朝善待文臣,號稱不殺士大夫,實際上在北宋,武官也基本不殺,哪怕敗得再慘,仗打得一塌糊涂,基本都是貶官了事,甚至在澶淵之盟中扮演了極不光彩角色的王超,都只是貶官,得了善終,其子后來還當(dāng)了樞密使。
究其根本,一個朝代的政策往往是根據(jù)上個覆滅王朝來定,有鑒于唐末亂世的殘酷殺戮,宋朝推行以仁義治天下,朝野上下的氛圍相當(dāng)寬容,當(dāng)然寬容過度了,就可以視作軟弱和縱容,讓犯罪的官員開始有恃無恐。
這也是何金水會主動站在刑房的受審位置,愿意交代的核心原因,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難以辯解,一旦知州呂夷簡和同判狄進(jìn)兩人聯(lián)名上書,揭開自己的罪行,京師震怒,查清罪證,他必然是死路一條,但如果主動交代,將責(zé)任盡量撇清,確實還有一線生機(jī)。
一個死硬到底,一個幡然醒悟,于態(tài)度上差別太大了,而朝廷對地方官員,往往看的就是這個態(tài)度。
但有兩點萬萬沾不得。
一是直接把州衙軍器交給當(dāng)?shù)厣椒?,另一個則是與彌勒教有牽連。
尤其是后者,與彌勒教這個造反宗教扯上關(guān)系,那就是謀反,這個罪名沾上就是死,進(jìn)士都不例外,所以何金水矢口否認(rèn),將什么都推到二當(dāng)家身上。
狄進(jìn)對此不置可否,等待書吏記錄完畢,擺了擺手:“讓他簽字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