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泌昌趕忙打斷:“來!喝藥!”
甘氏一口一口把藥喝下,再苦的湯藥早就習(xí)以為常,末了突然道:“聽說州衙新來了一位同判,將何知錄定罪,官服都脫了?”
既然妻子這般問了,楊泌昌也知道沒有隱瞞的必要:“確實如此,這些主官來來去去,總有厲害的人物,何金水這次是栽了!”
甘氏輕聲道:“何金水逢年過節(jié),都會來家中拜訪,你們走得很近……”
“夫人且安心!”楊泌昌安慰道:“他那些事,與我沒有干系,牽扯不到我們家!”
甘氏卻顯然不安心,輕嘆道:“新來的主官再強勢,也不會將州衙屬官統(tǒng)統(tǒng)拿下,些許小錯,確實動不了你,只是你這些年為了妾身,不斷地求靈藥,是不是犯過大錯?”
提及靈藥,楊泌昌眼中飛速閃過一抹恨意,同時搖頭道:“夫人不必憂心,靈藥也不過是些許錢財,豈會犯錯,你夫郎在地方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當(dāng)了二十年官,不會讓人抓住把柄的!”
甘氏眼神黯淡下去:“家中錢財都耗在了我身上,二哥兒四哥兒在書院的束脩……”
“自是足夠的!”
楊泌昌故作輕松地笑道:“我出身貧寒,當(dāng)年若無夫人一眼相中,有岳丈教我讀書,連明經(jīng)科也是考不上的,更別提有今日的地位!如今我為州中節(jié)判,二哥兒和四哥兒也可稱一聲衙內(nèi),家中錢財如何供不起他們讀書?那么多比他們貧苦的士子,都能苦讀經(jīng)卷,入仕為官,真給他們太多錢財花銷,反倒養(yǎng)出了敗家的性子,福禍相倚,當(dāng)不以福喜,不以禍憂,夫人切莫再責(zé)怪自己!”
甘氏伏在夫郎的肩頭,淚水緩緩流下。
楊泌昌安慰好妻子,走出屋子,回到書房,對著仆人道:“去請邱先生過來?!?/p>
不多時,一位相貌平平,衣著不俗的男子走入書房,拱手行禮:“楊節(jié)判!”
楊泌昌揮了揮手,待得仆婢退下后,才看向身邊這別有背景的幕僚,沉聲道:“我妻子毒性未除,身體每況愈下,祭禮去年就承諾過,要將解藥全部給予,助她徹底清毒,為何至今還沒有應(yīng)諾?”
“楊節(jié)判此言差矣!”
沒了外人,邱先生也不必扮演上下尊卑,語氣變得不客氣起來:“尊夫人體弱,當(dāng)年便是四處求藥,才得彌勒賜福,如今怎的將病癥怪到祭禮大人身上?他愿意賜藥,那是大發(fā)慈悲,藥既未到,便是你們福分未至,不可強求!”
楊泌昌一向是清瘦儒雅的模樣,聽到此言后也不禁拍案而起:“你再說一遍!”
“楊節(jié)判今日失態(tài),想必是受何金水波及,寬心便是,他的事牽連不到伱!”
邱先生倒也沒有一味刺激,而是開始綿里藏針,軟硬皆施:“楊節(jié)判在書院的兩個兒子,才學(xué)出眾,今科也是過了解試的,下一屆科舉便有了金榜題名,進士及第的機會,到那個時候,便是一地主官,跟狄同判一樣威風(fēng)八面了!”
“不用拿我兒子要挾!”然而楊泌昌以一種冰寒徹骨的語氣道:“我妻子若是沒了命,我也顧不上兒子,魚死網(wǎng)破便是!”
邱先生莫名地感到此言并非虛言恫嚇,倒是沒想到對方夫妻情深到了這個地步,氣勢頓時弱了下去,剛要組織語言,就聽外面?zhèn)鱽砟_步聲,然后是輕輕的敲門:“官人!狄同判有請!”
楊泌昌臉色立變,眉宇間浮現(xiàn)出驚懼:“他要來抓我了?”
邱先生已經(jīng)得了大榮復(fù)那邊的提醒,倒是不慌,提醒道:“狄進若是掌握了什么罪證,要來拿你,就不是這般相邀了,楊節(jié)判稍安勿躁,正常應(yīng)對便是!”
楊泌昌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對那個年輕的同判已經(jīng)懼怕到了這般地步,深吸一口氣,對外面道:“這就來!”
目送這位節(jié)度判官離去,邱先生也不離開,直接在書房中坐下,悠閑品著茶,腦海中思索著要怎么化解剛才的沖突。
如今兗州的局面,確實不太安定,雖然祭禮大人有言,新來的兩位主官都已經(jīng)在掌控之中,但他總覺得有些不踏實,楊泌昌在州衙根深蒂固,耳目眾多,還是得安撫住的。
這般靜靜的思索著,時間很快過去,待得天色暗下,楊泌昌終于回來。
邱先生注意到,此人走入書房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好似心頭卸下了一塊千鈞巨石,心里頓時有了猜測。
可不待他開口詢問,楊泌昌已經(jīng)來到面前,自信滿滿地伸出手:“將三顆解藥拿來,幫我妻子徹底清毒!”
邱先生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