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眸（第1頁）

暮春的東都，華燈初上，朱雀大街褪去了白日的喧囂，染上幾分溫柔的朦朧。

一輛毫不起眼的青帷小車，混在歸家的人流中，悄無聲息地碾過青石板路。

車內(nèi)，趙玨斜倚著窗，一襲素雅的月白襦裙，烏發(fā)僅用一支素玉簪松松挽起，與她平日里的煊赫排場判若兩人。

她奉旨回京，卻不愿興師動眾，只想先悄無聲息地看看這闊別已久的東都。

她指尖挑起車簾一角，熟悉的街景映入眼簾。依舊是樓閣林立，人煙阜盛，富貴堆迭得如同永不凋謝的牡丹園。

看久了，便覺乏味。

恰在此時，一陣裹挾著落花香氣的晚風，帶著微醺的暖意，頑皮地鉆入車廂，輕輕拂過她的眼睫。

趙玨下意識地瞇了瞇眼，目光不經(jīng)意地流轉(zhuǎn)，倏地，定在了如意齋那飛檐翹角的陰影之下。

那里，靜靜佇立著一道身影。

霜色的衣袍，如月華傾瀉，襯得那人身姿愈發(fā)頎長挺拔，窄腰勁瘦，線條流暢。

他微微側(cè)首，正與身旁一位嬌俏女子低語。

下頷的輪廓清晰如寒玉雕琢，帶著天生的冷峻疏離，拒人千里。然而，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卻似無意間沾染了最繾綣的風月，令她呼吸一滯。

趙玨閱盡千帆，豢養(yǎng)過無數(shù)絕色，這段確是她從未見過的風景。

檐下男子仿佛是感應(yīng)到那束毫不掩飾、帶著侵略性的審視目光，倏然抬眼。

目光，于半空中猝然相撞！

這一下，趙玨徹底看清了他的臉。

雙眉并非濃墨重彩，卻似兩痕凝凍的寒鐵，帶著凜冽的鋒芒，斜飛入鬢，幾乎要刺破這暖融的暮色。眉骨之下，鼻梁如險峰拔地而起，線條孤直銳利，自飽滿的額際一氣呵成地延伸至緊抿的薄唇上方，宛如神祇以萬載玄冰精心鑿就，撐起了整張面孔驚心動魄的峻拔與孤高。

那雙眸子，此刻正穿透喧囂的街市，精準地鎖定在她身上，沉靜如深潭，卻又銳利如鷹隼。

眉形如遠山含黛，瓊鼻挺秀，唇色是極淡的櫻粉，抿成一條略顯淡漠的直線，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尊貴極具侵略性地攫住了沉復的視線。

趙玨細長的黛眉幾不可察地一挑，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足以顛倒眾生的弧度，帶著一絲玩味的了然。指尖優(yōu)雅地一松，青帷車簾“唰”地落下，徹底隔絕了那道霜色的身影和他復雜的目光。

“表哥？”如素連喚了兩聲，聲音里帶著疑惑。她順著沉復凝滯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輛普通的青帷小車匯入車流，很快消失在街角?！霸趺戳耍俊?/p>

沉復驟然回神，垂眸斂去眼中翻涌的波瀾，“沒什么?！彼偬а蹠r，眸中已恢復一貫的清冷沉穩(wěn)，聲音平靜無波，語氣平淡。

趙玨步入書房。她并未點燈，只借著窗外透入的月光，鋪開上好的澄心堂紙，研開徽墨。腦海中，那抹霜色的身影與那雙在看清她容顏后瞬間變得冷冽又復雜的眼眸異常清晰。

她極善丹青，此刻筆走龍蛇，墨痕流轉(zhuǎn)。一個身著霜色直裰、身姿挺拔、眉目清俊孤冷、眼尾卻隱含風流的男子形象，漸漸躍然紙上。

最后一筆完成，畫中人栩栩如生，趙玨擱下筆，指尖輕輕拂過畫中人的眉眼，月光下，她絕美的臉上露出一絲純粹而危險的興味。

“采薇?！彼p聲喚來如影子般侍立的心腹，將畫卷遞過去，“去查這個人。孤要知道他是誰，一切?！?/p>

與此同時，另一份密報也送到了趙玨手中。她慵懶地靠在小軒窗下的軟榻上，借著月光和燭火，指尖翻動著暗衛(wèi)呈上的，關(guān)于沉家的情報。

紙頁翻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nèi)格外清晰。

情報詳盡，卻干凈得令人煩躁。沉家父子，門風清正，仕途坦蕩，家宅和睦，竟尋不到絲毫可供利用的瑕疵。而那沉復，更是清正得近乎刻板，才華橫溢，手段凌厲，私德……竟也無懈可擊？

“呵……”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逸出唇瓣，趙玨將情報隨手丟在榻邊小幾上。她支著手肘，托著香腮，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勾勒出她冷艷的側(cè)臉，眼神卻銳利如冰錐。